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金色柏树> 第85章

第85章

  金柏牵着他跑上车,手一直没有松开,严逐像是困极了,确认金柏安然无恙,就又闭上眼睛,呼吸急促,他一边喘息,口鼻一边出血,直到听见金柏的哽咽,才又睁开眼。
  他像是全凭意志,旁边的医生都在说让他保持平稳呼吸,严逐仍坚持抬起手,揉了揉金柏的眼角,帮他拭去泪水。
  “别哭,别怕。”
  严逐说不出声,只能用口型安慰,可他一张嘴,就会有血嗑涌出来,金柏只好紧握着他的手,哑着嗓子回应:
  “我没事,马上就到医院了。”
  金柏一直跟到手术室,看着“手术中”的灯亮起,然后眼神涣散的坐在走廊中的椅子上。
  他的大脑无法思考,乱糟糟一片,他想着刚刚医生说严逐身上的烫伤不算严重,跳楼时被楼下的树枝挡了一下,也不至于致命,让金柏不要过于担心,金柏说严逐有被殴打,他听到了,可当时已经走到手术室门口,医生只留下一句我们会尽力的,然后就进了手术室。
  他一开始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滑到了地上,满脑子都是严逐脸上的血,期间有医生来劝他去检查左臂,被金柏拒绝了,在确认男人的安危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天都黑了,期间手术室有人进进出出,不等金柏去拦,就神色匆忙地离开了,一直到“手术中”灯灭,刚刚跟随救援的那个医生走出来,看了一眼金柏垂下的左臂,安慰道:
  “没事,再观察观察。”
  严逐的致命伤是因爆炸气压冲击产生的内出血,血胸导致窒息致命,止血引流后,其余的骨折和烫伤都需要进一步的治疗。当晚他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次日一早又进行了两次手术。金柏的左臂没有骨折,只是轻微脱臼加挫伤,复位固定后就架着手臂在icu外看人。严逐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那样一个高大强势的人,此时跟碎过的纸娃娃似的躺在床上。
  金柏只是看着,就觉得心痛,直到陆边和姜璨赶来,略微强势地把他带回另一间病房。
  “你也两天没睡了,休息一下,严逐醒了我叫你。”陆边说道。
  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头顶又是熟悉的天花板,金柏睡不着,大脑控制不住的回想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
  没人知道他又一次失明了。
  简直像是命运弄人,他救严逐一次,在同样的地方,严逐又把命还了回来。
  甚至连时间、方式、始作俑者都一模一样。
  按照历史,他们应该在养病的期间更加深爱彼此,然后在未来漫长的三年、五年、十年里重新厌弃——金柏浑身一震,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对他们的未来居然是如此的悲观。
  无论现在因为爱得多么深,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可能是因为这一次爆炸简直太过戏剧性。
  仿佛人生都进入了循环——包括他的眼睛。
  他本以为,在想通一切后,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症状,确实,左眼失明的情况已经有太久没有出现了,以至于当他在听到那个沉水的声音时,像第一次遭遇似的慌乱,直到手足无措地爬了很久,才想起来这又是老朋友来做客。
  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有可能陷入那样的抑郁症结,金柏就怕得浑身发抖。
  好不容易挣脱的人生,难道要再为此陷入低谷之中?
  严逐昏迷了一天,金柏就趴在窗外看了他一天,期间有一次家属探视的机会,金柏穿上全身的隔离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男人的呼吸仍依靠着器械,硕大的罩子覆盖他大半张脸,金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又细致的看严逐。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规律的“滴滴”声。
  像是感应到他的存在,严逐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你愿不愿意为了他,再得一次抑郁症?
  忽然有个问题响在脑海,金柏看着严逐的脸,控制不住地想哭。
  他能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第100章
  两天后,严逐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金柏,大抵是因为心情雀跃,他很快被批准从icu转出,搬进了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里两张床,一张他睡,另一张金柏睡,大抵是心情过分雀跃,他很快就脱离了呼吸机,只是仍需要在医院保持吸氧和护理。
  “还疼吗?”
  这是严逐跟金柏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他刚搬到普通病房,每天输很久的液,意识也不太清醒,金柏去食堂给他打饭,回来就看到严逐睁着眼躺在床上,然后盯着他左胳膊上的伤问。
  脱臼已经好了,只需要注意复检即可,就是挫伤留下了一大块青紫的痕迹,狰狞地扒在胳膊上,看着有些吓人。
  金柏把饭碗放到床头,说道:“不碰就不疼了,你呢,止疼药生效了吗?”
  严逐身上最严重的一片伤是背部的烫伤,他在跳楼时衣服着火,最后滚在地上扑灭,好在不用植皮,坏在每天要换药,几乎就是把伤口再扒开看一遍,严逐换药的时候一声不吭,但金柏只看过一次,后来就都选择回避。
  “应该快了,”严逐尽量扯出一个笑,安抚道,“没有很疼。”
  他们简单聊了几句,交代病情,康复计划,严逐甚至开玩笑,说自己以后背上会留很丑的疤,都默契地绝口不提那天的事。金柏端来饭碗,简单地喂了他两口,可没一会,他的手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米汤差点洒出来,金柏只好把碗又放回去,尽可能地平复呼吸。
  所有的平和都像是假象,现在看到严逐又能跟他说话,能吃东西,能正常地呼吸,金柏才终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又想起当时严逐骗他出去,说会有沈氏的人来救自己,他就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怎么了?”
  金柏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想,你怎么敢,敢那么骗人。”
  严逐垂下眼眸,说道:“对不起,我当时……”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金柏激声道。
  严逐一怔,重新说:“好吧,我当时上楼前就看到了那棵树,三楼也不高,想着先换你出去,如果起冲突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有树和灌木缓冲 ,总摔不死。”
  他提前看好了逃离路线,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沈烨会准备炸药和他们同归于尽。
  “那炸药呢?即使你认出了炸药,也要换掉我?你不后悔吗?”
  金柏的声音有些抖,其实他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就猜到了答案,可当严逐真正笑着点头,说不后悔的时候,金柏还是有些情绪崩溃,留下一句“你自己吃吧”,转头夺门而出。
  当然,在他返回去的时候,严逐还是躺在床上等他,满满的米汤一点没动,男人因伤行动受限,金柏只好重新给他热了一碗。
  那天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和缓了些,金柏的左臂也需要复健,严逐每天又要输液近八小时,金柏干脆鼓捣着把病房的电视调成可以投屏的模式,然后在网上找最时兴的电视剧,跟严逐一起追剧。
  搬入普通病房的第三天,来了两个不速之客,神容严肃的男人说是严逐的父亲,从进门后就站在一旁,目光打量着病房里的一切,包括站在旁边的金柏,另一个妆容完整的女人说是严逐的母亲,不停地用手帕拭泪。
  两人认识十年,金柏从未见过严逐的父母,只知道他是本地人,现在忽然冒出两个这样的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回避,却被严逐拦了下来。
  “天底下可没有为了两个陌生的客人,把一直照顾自己的人赶出房门的道理。”
  他把话说得很绝,一直沉默的男人忍不住想说些什么,被旁边的女人拦下,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他们对这个早早抛弃的大儿子生了些愧疚亲情,祁兰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金柏,软下声音和严逐说道:
  “你爸爸听了你受伤的消息,连国外的会都不开了,立马赶了回来,这么多年……”女人声音顿了顿,“这么多年,是我们对不起你,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家里都会支持你的。”
  “不需要。”
  严逐回得很快,后面的严峪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冷言道:“不需要?你之前搞出那些新闻,现在谁还肯给你投钱!”
  祁兰又伸手拍了一下严峪,让他住嘴,自己转回头劝:“你叔叔那边看了你的作品,觉得很好,等你痊愈以后,咱们家里出资,供你拍电影不成问题的。别赌气了,回家行吗?”
  金柏缩在一边看那两人围着严逐说话,重伤之后本就精神不好,可他们没有多关心严逐的身体,反而拿工作当筹码,逼迫性地让严逐妥协,看似舐犊情深,实则全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金柏现在总算知道,严逐怎么会这么多年不和家里联系。
  尤其他们之前过得那么辛苦,却没有任何帮助,现在都靠自己熬出来了,才后知后觉地贴过来。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金柏心中再多不满,也没立场表述,严逐从头至尾都是拒绝的态度,直到后面女人哭得越发厉害,他神色不耐地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