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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黄粱 第27节

  他揉了揉眉心,脱力垂手,转身往后,正好碰到走上来的温兰。
  温兰扯了下披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站那儿干什么?”
  她手上端着另一筐水果,转眼又扫到不远处茶几上的果盘:“小黎呢,怎么没拿到她的房间让她吃?”
  蒋司修现在听到程轻黎的名字就头痛,走过去端起盘子:“她说她不想吃。”
  “不想吃也让她吃点,她就是不爱吃水果才总生病,”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对瓜果蔬菜有种诡异的迷信,“她去年生日就生病,今年可别再发烧。”
  蒋司修闻言,收拾茶几的动作顿了下。
  去年她发烧那两天,温兰和蒋建河去邻省出国看望温兰生病的哥哥,家里的阿姨也正好放假,只有他在家。
  他那会儿博士毕业,刚进科研院所,负责的事情不多,跟所里请了两天假,在家照顾她。
  第一天下午烧得还不高,只吃了退烧药,没想到凌晨蒋司修再去她房间看她,手摸到她前额,烧不仅没退,反而觉得比下午更烫了点。
  哄着她起来吃药,量体温。
  她一整天几乎没吃任何东西,搬了小马扎坐在浴室的马桶前,能吐出来的只有水。
  整个人晕乎乎的,看见浴室灯都能红着眼睛说太阳。
  蒋司修就站在旁边伺候她,要什么给什么,拎着她的后衣领不让她脑袋栽进马桶里。
  吐到最后她突然哭了,眼眶鼻子都红,捂着脑袋泣不成声,嘴里一直念念叨叨说学长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蒋司修当时正在用洗过的湿毛巾给她擦脸,闻声顿住了,两秒后,重新给她擦脸,温声哄了两句,说没有不喜欢她。
  程轻黎烧得神志不清,根本听不到他说话,只是捂着脸,泪从指缝往外流得汹涌。
  囫囵吞枣,吐字不清晰,甚至说话还颠三倒四,但嘴巴里就是一直絮絮叨叨。
  说昨天回学校朋友的表哥谈恋爱了,朋友要有一个漂亮的嫂子了很开心,又说自己喜欢那个学长喜欢了好多年,说学长年龄大了,是不是也要谈恋爱了。
  蒋司修不知道她说的学长是谁,只知道她貌似真的很伤心。
  哭到最后发丝脸颊沾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头埋在胳膊里抽气,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痛苦,说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
  那天她确实烧得很严重,蒋司修把她从浴室抱出去,给她喂了水,又穿衣服打车,带她去了医院,挂上急诊,重新输上液,几乎一整夜没睡,陪她到天亮。
  打的药里加的有退烧针,早上六点多,蒋司修再摸程轻黎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他拉了她身上搭的毯子把她裹严,抬头看了眼挂在架子上的吊瓶,再低头看表,没敢睡,一直到七点半,她所有吊瓶全部输完,按了铃叫来护士拔针。
  她睡得很沉,连拔针几乎都没怎么醒,蒋司修坐在她座椅右侧扶手上,跟护士点头说谢谢,帮她按着手背。
  护士推着车走后,又坐了一会儿,快八点时,输液室陆续进来几个人,输液椅上的女孩儿动了下身体,终于幽幽转醒,睁开眼看到他,眼神还有点茫然。
  眼尾仿佛还挂了昨晚的泪,唇色很白,舔了舔唇,懵懵地瞧着他,喊了声“哥哥”。
  蒋司修嗯了一声,抬手帮她抹了下眼角。
  泪痕还在,惨兮兮的。
  ......
  第二天早上起来,蒋司修推门出来,程轻黎已经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了。
  短袖短裤,四仰八叉地躺着,一条腿挂在沙发靠背上,怀里没抱她那个万年不离手的平板,而是拿着手机,两手拇指压在屏幕上,表情认真,应该是在给谁发消息。
  昨天晚上刚到,今天上午也不准备去哪里玩儿,时间还长,反正是度假,不急在这一两天。
  老头早上五点就起床,约了海船出去搞海钓。
  温兰觉得他有病,自然不会跟着他一起去,现在在一楼,不知道是在吃早餐还是干什么。
  蒋司修扫了沙发上的人一眼,走过去,挑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虽然是假期,但科研不比上班,没什么正经假期,他习惯早起看一眼群消息,以防实验室或者学生有事情找他。
  浏览了一遍所有未读,再抬眸看到程轻黎时,发现她还在发消息。
  女孩儿貌似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伸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李子,目不斜视,眼神依旧黏在自己手机上,语调不善:“看什么,谈恋爱没见过?”
  蒋司修微微皱眉,想到昨晚她的话,还是对她抱那种目的谈恋爱表示不赞同,他开口,试图婉转:“你......”
  程轻黎嚼一手举着李子,另一手把手机反过来举给他看:“你以为我逗你玩儿呢?”
  因为程轻黎把手机怼过来的动作,蒋司修下意识扫了眼她的屏幕。
  看的不仔细,但就那么几句,他只要不是瞎子,对话框里对方发的什么消息,他还是能看到。
  “老婆。”
  “好想亲你。”
  蒋司修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秒,手机被程轻黎收回去。
  随后他眸光偏开,沉默地盯着茶几上的东西,左手抬起,转了转右腕的腕表。
  第32章 8.04/黄粱
  微信对面确实是个男性, 程轻黎的网友,但是个实打实的性别认知障碍,喜欢同性。
  和关系好的女生都是姐妹、老婆、宝贝, honey相称, 别看现在这么叫程轻黎, 等下对话框一切,叫下个人也是老婆。
  程轻黎认识他的时候才高一, 那时她刚觉察出自己对蒋司修的心思, 一个人憋得难受, 偶尔半夜从梦中醒来,揪着被子睁眼望天花板, 纠结、痛苦、迷茫,以及知道蒋司修这辈子大概率也不会喜欢她的难过交杂在一起, 压得她喘不上气。
  感情压抑最深的时候想要寻求网上的帮助, 找到很小众的网站, 评论浏览过一些帖子,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一样爱而不得,对自己产生了深深怀疑的朋友。
  joe就是其中一个。
  他今早发来消息, 感谢程轻黎帮忙寄到国外的手工艺品,他暗恋的那个人收到了,说很喜欢。
  所以才有了刚刚那两句对话。
  程轻黎早就习惯了, 她和这几个朋友有个群,近两年偶尔在群里聊天, joe对谁说话都这个样子。
  他出生在国外, 性格本就奔放,又年纪最小, 比程轻黎还小两岁,所以大家都让着他。
  但蒋司修不知道。
  他以为是段洋。
  毕竟昨天程轻黎在浴室叫嚣着要跟人谈恋爱,跟人睡觉,现在被叫个老婆好像没什么不正常。
  但他受不了。
  光是想到昨天她点着自己锁骨处的皮肤,说让人随便亲的样子,他脑子里的弦就想要绷掉。
  他能接受她谈恋爱,有幸福的生活,但不能接受她在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只是为了赌气随便乱搞。
  蒋司修左手从右腕的腕表搭扣上松下来,站起身,从程轻黎手里抽走手机,没看一眼,按灭,坐在她沙发前的茶几上。
  程轻黎蓦地手机被收走,反应了一秒,偏头看过去。
  一楼有响动,鞋底打在地面的脚步声,再是厨房门被推开,大概是温兰从卧室出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准备成早饭。
  二楼客厅,窗明几净,明媚敞亮,两人一个敞腿坐在茶几,一个没骨头似的歪倒在沙发里,互相看着对方。
  窗台上降落的鸟拍翅飞走,翅膀拍打到窗户,发出很轻的声响。
  程轻黎把手机从蒋司修手里拿过来,望着他:“干什么,你也想亲我?”
  蒋司修皱眉头,忽略这句话:“你喜欢他?”
  程轻黎眼皮动了动,知道他误会了自己是真的在谈恋爱:“不喜欢又怎么样,说了只是想体验一下皮肉快感。”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他指的是现在的对话。
  “我哪儿不认真了,”程轻黎声音提高,一脸莫名其妙,强调,“认真地体验皮肉快感。”
  “......”
  蒋司修看着她,半秒后,沉声问:“你跟男生牵过手吗,就让他这样喊你?谈恋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
  程轻黎抬手抓住他的手。
  比他小不少的手钻进他的掌心里,小指勾着他的食指,她视线定在他脸上:“这样吗,这样算不算牵手?”
  说着她手指再次动了动,试图插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男人眸光微动,被勾住的手下意识往后,程轻黎绞着他的手指不允许,终于没有缝隙地和他扣在了一起。
  再次沉默。
  几秒后,楼梯传来脚步声,还有温兰的声音:“你们两个吃不吃早饭?”
  程轻黎松手,撑着沙发跳下来,踩上拖鞋,快步往楼梯口去,甜甜腻腻叫了声干妈。
  蒋司修没有动,依旧坐在刚刚的位置,搭垂在茶几边沿的那只手刚被程轻黎牵过,上面仿似还留了她的体温。
  他食指不着痕迹地蜷了下,片刻后,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相互捻了捻,很轻。
  ......
  在清闽一共呆了六天,每天早上蒋司修从卧室出来,都能看到程轻黎躺在沙发上跟人发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个该死的男朋友。
  他没深究,扫她一眼就下楼,眼不见心不烦。
  第六天晚上,四人下午收拾了一下出发,去了十公里外的海滩吃海鲜自助。
  餐厅打得噱头,不仅在地下,隔了一面玻璃就是海,厨师也是来自意大利的米其林五星主厨。
  一千多一位,除味道外,更多吃的是环境。
  进了餐厅,被服务生引着到提前预定的位子,看了菜单点好菜,餐单递还给服务生时,温兰下巴点了下不远处的甜品架,对程轻黎说:“想吃什么去看看?”
  几米外的甜品台,半封闭的玻璃室内有来自蓝带的甜品师傅,造型考究的金属架上摆放着造型各异的甜品。
  程轻黎笑眯眯应声,推了椅子站起来,往那侧走。
  她刚离开,温兰低头翻旅行册,冲对面的蒋司修道:“你跟她一起去,帮她拿一下东西。”
  蒋建河正拨着手里的相机,看前几天海钓别人帮自己拍的照片。
  蒋司修往温兰说的方向扫了一眼。
  甜品台旁人不多,大多是大人领着孩子,小朋友踮脚往玻璃室内张望,期待下一个甜品做出来的造型,程轻黎离的有点距离,但快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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