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戚林心脏一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手,猛地捂住他的嘴。
  电话那头的许白礼也沉默了一瞬,犹豫着问:“小戚?”
  “没事。”戚林迅速回答,一口气把许白礼接下来的台词全说完了,“我今天安排还不确定呢,你是不是想约跨年party?以前咱们总去的那家酒吧就不错,今天好像还酒水八折,你攒好了告我一声,我有空也去。”
  许白礼被噎住了:“啊……”
  “我这边信号很差,等下微信联系。”戚林说完,啪一声按了挂断,这才收回捂住江亦深的手。
  江亦深难以置信地怒视着他:“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我又不是小三!”
  “你……”戚林挠挠脸,认真道,“咱俩分手时吵得太凶了,许白礼不让我跟你再有联系,不然我俩这朋友就没得做了。”
  其实是分手后他着实痛苦了一段时间,那几天暴瘦不少,整个人也没有精气神,许白礼见不得他这样,为了帮他走出来费了不少心思。
  戚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岔开话:“你刚刚想说什么?”
  江亦深也没再追问,撇了撇嘴:“我想说,我知道许白礼今儿晚上要开party,他喊了凡子,我一直知道。但是我从第三次循环才开始关注这场聚会——后面几次循环时你都没参加,你不在,凡子就喊了我去。”
  他们恋爱谈了一年,共同好友有不少,基本都知道两个人的事情,只不过在分手后,再少有全员凑齐的大聚会,多是三三两两排列组合的小聚餐,还要刻意避开两个人同框。
  真是天大的阴差阳错,除了两人相认的五周目,在前四次循环里,戚林只去过前两场酒局,而江亦深恰巧去了后面两场。
  “我们没有同时参加过,这次要不要试试?也许需要我们一起触发什么事情。”
  第4章 21:00
  面对没头没尾的单日循环,两个人简直算得上是病急乱投医。
  搭上前往摩天轮的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中,戚林把写满的笔记本拿给江亦深看,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一顿,得出的结论是类似于吃葡萄要吐葡萄皮的废话。
  他们把小黑猫设置为原始锚点,江亦深在本子的正中央画了只猫咪头,延伸出几根箭头,从这一变化进行推理。
  “起码我们可以大胆猜测,这个轮回并不是全方位的重置,既然有会出现变化的细节,就证明我们可以找到破局的地方。”
  戚林歪着脑袋听他说话,头顶在玻璃窗上,随着车身的震动而晃动。
  等到江亦深把本子画满小猫后,戚林才说:“还有一件事。”
  “嗯?”
  戚林拿过他手中的笔,在本子的右下角画了两个简笔画小人。
  “为什么是我们?”
  江亦深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他在小人头上写出两个人的名字缩写。
  “我们才是最大的变量,只是思维定势让我们忽略了。”戚林又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写着12.31,“为什么是今天?我们明明已经分手四个月了。”
  是111天。江亦深在心中补充。
  这几次循环几乎摧毁了他们对时间的认知,他在这时才恍然想起来,无论轮回多少次,今天都是12月的最后一天,他们分手四个月了,那个时候树叶还没掉光,整个世界都是金灿灿的,他们在路上走,落叶踩起来会响,像踩雪。
  分手的原因很简单,“不合适”,不适合当爱人,反倒适合做朋友,起码只是朋友时,天然存在的分寸感下他们都更加坦诚和大胆。
  没有电视剧里撕心裂肺的离开再挽留,感情在“不合适”的性格错位里越磨越淡,越磨越远,最后变成被踩碎的落叶,只剩下小片碎片堪堪挤在缝隙里。
  戚林比他大一届,碎叶子拉扯着这段感情撑到他毕业,一阵风刮过来,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好像分手是最体面的结果了。
  那是九月十一日,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星期三,江亦深主动提的分手。
  分手的导火索幼稚而别扭,戚林生着病回学校给他送东西,具体送的什么甚至都已经淡忘,可能是一件衣服——他不理解为什么戚林不愿意提前告诉他生病了,自己完全可以等晚上去戚林新租的房子照顾他,而戚林只是觉得他那段时间太忙碌,而自己不过有些感冒,多带一包纸的事。
  他们为这件事大吵一架,滑稽的是,两个人吵架的出发点都是对方不肯理所应当地接受自己的关心。
  很矫情的情绪,却是“不合适”这个大命题下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一层层“他好像没那么爱我”之上,终于把他们熬成只会和彼此说难听话的模样,江亦深觉得爱变得有些痛苦,他不想让这段曾经美好的情谊面目全非,便选择了终止。
  一年里的后半段体感过得更快,特别是对于日子被学期分割好的学生来说,一眨眼就是四个月。
  更不用说他今年下半年过得实在是糟糕。分手后一个月,父亲生了重病,送去首都做手术,江亦深这三个月往返在两个城市之间,52块钱的高铁票攒了厚厚一摞,只不过研究生算是彻底没得考,混沌一片的前途压得他喘不过气。
  江亦深知道戚林毕业后留在这个城市租房,准备明年春天的省考。他很多次想要再和戚林见面,可生活裹挟着他不回头地往前走,分手就像九月的一场秋雨,后知后觉的寒冷始终缠绵在身上,淡淡的却避不开,一缠就是四个月。
  “江亦深。”戚林叫了他一声。
  “嗯。”他下意识应道,目光移下去,发现戚林在自己的火柴人头上画了一个问号。
  戚林瞧他的样子就知道刚刚在走神,他把问号描一遍,复述着刚刚说的话:“我说,你以前有没有发过什么誓,或者许过什么愿?”
  江亦深愣了下:“发什么誓?”
  “发……”戚林着实难以开口,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了长长久久、地久天长、海枯石烂等一干词汇外的、可以表现出情深义重含义的、不那么肉麻的词语。
  这是他天马行空的推断,毕竟把一对曾经的情侣困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怎么想都像是感情上的天罚。
  但不用他说,江亦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表情顿时变得精彩纷呈。
  他们对视了几秒。
  江亦深憋了半天,结果说:“你呢?”
  戚林傻眼了,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耳聋了几秒,错过了江亦深的回答,直接跳到了理直气壮的反问环节:“啊?”
  “你没有许过这种愿吗?”江亦深见他这个模样,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眼睛里充满不可思议。
  “我……”戚林不小心咬了下舌尖,“许、许过。”
  江亦深看他答得这么勉强,冷冷笑了一下:“你肯定没有我许的多。”
  奇怪的胜负欲陡然升起,戚林在弄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之前,嘴比脑子快:“你又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随时随地都在许愿。”江亦深必须要逞这个强,丝毫不觉得攀比这种事有什么难堪的,“我跟凡子打球进三分都要许愿。”
  戚林理智尚存,忍了忍不想和他争这个,但他垂眼看着那两个挨在一起的小人,退一步越想越气,便说:“我比你用心多了,我都是去寺庙许愿,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去当地寺庙请愿。”
  江亦深哑然,半晌才说:“这就没办法了,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愿在起效。”
  新思路再次走入死胡同,公交车载着两个平静又绝望的人开到摩天轮站。
  笔记本翻开新一页,江亦深将这页命名为观云计划,来验证摩天轮附近磁场不同的猜想。
  他们把云的移速总结为时空流速,把名词同义替换,高档一些,听起来好像成果丰富的样子。
  时空流速用个体来感受太主观,他们认认真真地坐在长椅上,仰着脑袋记录了不少数据。
  江亦深试图用镜头去录下视频,再逐帧分析,可一切经过科技载体再呈现后,似乎都会被矫正误差,他们只好借助自己的观察能力。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研究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
  这一天过得很快,他们决定验证单日循环是否会因为他们的汇合而打破,便没有再进行太多过火的操作。
  转日一睁眼,连屋子里的气味都变得熟悉,他们无可避免地循环在12月31日这一天,看来仅仅汇合并不是打破循环的关键。
  他们难得没有再为此焦虑,今日行程已经规划好,戚林郑重其事地再掀开笔记本下一页,计划着晚上一起去参加聚会。
  虽然并没有对这场party抱太大希望,但未知永远是最值得期待的,万一就是这一次呢。
  -
  晚上九点,酒吧二楼包厢,楼道内是香薰与酒精混杂的味道,跨年夜四处都热闹,酒保在走廊间穿行,隔着玻璃门也能听到两侧房间的吵嚷声。
  戚林走在前面,江亦深跟在之后一步远的地方,没什么过多交流,冷酷得像来包厢执行暗杀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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