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首饰盒里是两枚素圈戒指,晃得人眼睛疼,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戚林用肉眼都能看到刚刚沉淀出来的沉重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尴尬和暧昧,半晌才听江亦深问:“这是给我的吗?”
  戚林心如死灰地转开眼,挤出一句狡辩:“……不是给你的。”
  “不可能,小票的购买时间是8月2号,我们是9月11号19点37分才分手的,不是给我的是给谁的?”江亦深全然没有刚刚沉稳又成熟的模样,像小孩子抢玩具一样较真。
  戚林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我出轨了,你当我出轨了行吗!”
  “我不信!”江亦深火冒三丈,“……真的假的?”
  戚林快步上前,把首饰盒抢回来,可放在手里又没有口袋塞,只能又放回柜子的角落,欲盖弥彰地用杂物盖了盖。
  他的手腕突然被江亦深一把攥住,转头便迎上一双委屈的眼睛。
  “你为什么没有给我?”
  戚林也被他说得有些委屈,他皱着眉说:“是你说你不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过?”
  戚林瞪大眼睛:“你不记得了!”
  “我不可能这样说过。”江亦深攥得更紧,他发现他一只手就能圈住戚林的手腕,或许是从前他没有这样抓得这样紧,“肯定有误会,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难得一见,江亦深居然主动去挖误会。
  可戚林只是看着他,咬着后槽牙没有吭声。
  僵持了十几秒,这次换江亦深瞪眼睛,又惊又怒:“你是不是也不记得了!你怎么能不记得!”
  戚林头一次不占理,他动了下手,发现挣脱不开,便也没有再使劲,在心里想了好几种理由,都觉得不妥当,最后无可奈何,把首饰盒拿出来,囫囵塞到江亦深手里:“给你给你,现在给你行了吧!”
  第8章 18:00
  经过首饰盒一打岔,先前的话题怎么也拾不起来了,江亦深并不想深谈自己的生活,敷衍几句就算揭过去。
  戚林也有些别扭,感性上来说,江亦深把他拒之门外的态度让人不舒服,理智又在提醒他,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江亦深并没有义务向他坦白不愿为人道的私生活。
  但他的神经又反复拉扯着告诉他,明明他们的共同朋友都知道,偏偏瞒着他,江亦深根本没把他当成是普通朋友。
  另一根神经跳几下反驳,废话,前任毕竟是前任,怎么可能真的变成普通朋友。
  无数种想法拉锯中,戚林的手机弹出一条意外的信息,粉碎了他的纠结。
  “我操!”他脱口而出一句字正腔圆的脏话。
  江亦深立刻冲过来捂住他的嘴:“元旦不能骂街,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唔唔。”戚林在他的掌心里点点头。
  江亦深的手撤开,戚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航旅纵横提醒我,我的航班还有三个小时就要起飞了。”
  “我操!”江亦深震惊道,“什么航班!你要去哪?!”
  “我要……”戚林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此时看着航班号才想起来,“去参加我朋友的婚礼,婚礼是明天。”
  一月份的机票价水涨船高,他提前小半个月订好票,买好礼物,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跨年夜的循环将感官上的时间拉长了一周,对于戚林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朋友是他租房时认识的,比他大上两岁,十月十一月时两人合租了一段时间短租房,关系还不错。
  戚林的性格内敛,出了校园后便很难再遇到能交心的朋友,这室友算是个意外。合租时戚林刚刚从实习单位离职,决定脱产考公,生活压力堆在头上,上一段感情弥留的糟糕情绪无法摆脱,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差。
  室友是来出差的工程师,房东的老朋友,愿意和戚林一起出钱合租,想挣个差旅补贴,戚林曾经打听过,五十来天的长差能拿一万五补贴,比戚林实习的公司给的高一倍。
  他们那时候约定好年初去参加他的婚礼,结果被循环横插一脚,戚林忘得一干二净。
  江亦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问哪个朋友还是该问哪个城市,舌头都打了一个结才磕磕绊绊地说:“不是,那我怎么办?”
  “你……”戚林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如果不接吻就会永远循环的推论正确,那他们将无法分开超过24小时。
  航班还有三个小时就起飞,注定是赶不上,改签到今晚出发的话,他又必须在明天零点之前回来。
  戚林只觉得眼前发黑:“那我明天回来行不行?”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是你必须得回来。”江亦深说完,还是没忍住问,“你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也不知出于怎样微妙的心理,一问之下,戚林发现自己也并不想讲他下半年的生活。
  他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江亦深的心情,那是一种很难以描述的要强,也掺杂着一些故作体面的矜持。
  没人想把自己不算顺遂的生活解剖给前任看,即便戚林并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合租是不顺遂的范畴,可失衡的心态就是这样,只要没有飞黄腾达、出人头地,哪怕是平凡又普通的日子,也不想拿到人前来说。
  九月的分手像一道休止符,截断了他们的生活,此后遇到的事、碰见的人,都蒙上一层“新生活”的标签,把新生活讲给旧人听,总有一种像是重新接纳了对方的隐晦暧昧。
  他们都对这样的暧昧避之不及,好像不再靠近就不会再受伤。
  见戚林半天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收拾行李,江亦深也没有继续询问,他知晓这样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也能够感同身受相似的回避。
  支付了高昂的改签费,航班在晚上六点钟,现在出发到机场有些早,但在屋里呆着总是如芒在背,戚林宁愿去机场枯等。
  只去一晚上,戚林收拾了一个背包,将证件都贴身装好,站在门口,面对着大门面壁了足足一分钟,才下定决心转过身。
  逃也逃不过,该亲还得亲。
  江亦深就靠在对面的墙上,抱着胳膊看他。
  他们相顾无言,戚林与他对视几秒便低下头,手指摩挲着裤子口袋,无意识地勾着口袋里身份证的边角。
  他不说话,江亦深也不说话。
  沉默横亘在小屋里,甚至能听到冰箱启动又冷却的声音,戚林发觉自己的心跳鼓噪如雷,又怎么样也压抑不下去,就连呼吸声都被衬得很沉。
  对面的江亦深忽然动了一下,他条件反射般抬起眼,想向后退,脚后跟挨到地毯,又生生停住。
  “那要不算了。”江亦深看着他,“明天循环一次,赶上之前的航班,还能省几百块改签费。”
  戚林预想了一下,恐怕他会一整晚都想着他们明天要接吻的事情,还不如早亲完早结束。在被迫和前男友接吻这件事面前,几百块改签费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要亲多久?”
  “这还有时间限制吗?”江亦深挑了下眉毛。
  “我怎么知道?昨天是你亲的。”戚林说。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有没有时间限制,他只是在绞尽脑汁想出一些对话,以驱散尴尬和局促。
  江亦深又走近了一些:“我不记得了,我昨天喝多了。”
  戚林抬起头看他。
  江亦深不记得,但他记得,十秒钟,许白礼在微信里说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江亦深的嘴唇上,很薄,唇色也淡,但他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触感也熟悉,气味也熟悉,每个动作都熟悉。
  这样的熟悉让戚林无所适从,可他还是在江亦深低头靠过来时闭上了眼睛。
  江亦深喜欢先轻轻碰一下,唇瓣带着凉意,再去吻唇角,细细地舔咬,便变得柔软又温热,他吻技很差,总是会把人咬疼,但戚林只会抓一抓他的小臂,手指蹭在他手背突起的青筋上。
  呼吸交错,戚林在他刚刚咬上唇角时忽然退了半步,两手撑住他的肩膀:“你等……等一下。”
  江亦深便停住,目光沉沉地望着他,这一眼里流过了那一百一十一个日夜,克制又怀念,灼得人不敢直视。
  可当戚林终于深呼吸几下后与他对视,那眼中又只剩下纯粹而单一的委屈,在诉说推开他的这几厘米有多伤人。
  戚林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即便他知道这只是江亦深故意展现出来的,却也无可奈何。
  他松开手,缓缓垂落下去,再次闭上眼睛。
  闭眼睛是默许,江亦深扣住他的后脑,这一次的吻缠绵缱绻。
  江亦深天生不懂浅尝辄止,十秒的例行任务也要深入,缠住唇舌不放。
  没有人在乎十秒钟的计时,习惯已经深深刻入潜意识中,吻里有牵引、追随,合拍得简直叫人胆战心惊。
  戚林被亲得头昏,大脑停转,连最后是如何开门离开的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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