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不需要道歉,也不缺一个红包。”江亦深说。
  戚林安静下来,听筒里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江亦深又说:“当然你现在没有义务关心我冷不冷了,所以我只是随便抱怨两句。但是循环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为了其他事儿,把航班推的这么晚,我都没有资格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他还想说“居然还是廉航,你坐廉航都要抢时间去办,什么事有这么重要”,可是说起来总感觉太怨毒,不太符合他当前的人设。
  说这些话只是心里不爽,没有指望能得到回答,他听着静默的通话,叹了口气,谈不上失不失望,只是感到疲惫无力。
  他正想再说些话找补一下,就听到戚林开了口,声音很低,还有些艰涩:“不是故意不和你说,是不太好意思说。我要去这边的庙,上次来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老头,我想起来我跟他,许过一个……很极端的愿望,可能和循环有关。”
  第10章 1月3日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江亦深惊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戚林不愿意同他说的原因。
  的确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许的是什么类型的愿望他们都心里清楚。
  这下倒让他局促起来,江亦深把掐成一个团的仙人球放开,支吾好一阵才说:“要不今天算了,等明天循环,我过去,我们一起去。”
  “这就不用了吧!”戚林立刻说。
  江亦深“哦”了一声,面上不显,可心情火速转好。
  话已至此,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新的话题,就在江亦深措辞想如何道别时,戚林却忽然说旧事重提:“你不需要道歉吗?”
  江亦深被问得懵住,还以为是要求他道歉,挠了挠翘起来的短发才想明白是在说他被关在门外这件事,刚刚自己为了过瘾,把心里话说了个干净,说他不需要道歉,更不需要那几百块的红包。
  这样的事情不算常见,却是他们矛盾的缩影,在过往无数次类似冲突上演时,他们谁也没有选择追根究底,而此时关系退回到普通朋友,倒是都舍得张开嘴问清楚了。
  江亦深肯定道:“不需要,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我以为你需要我说对不起。”戚林说。
  江亦深第一次知道戚林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我为什么需要你道歉?我只需要你问问我冷不冷。”
  戚林:“啊……你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不是废话吗?”江亦深头顶窜起一股无名火,又被他强行镇压,“是的。”
  “但是你没有告诉过我,我以为不是这样的。”戚林说。
  把仙人球搓圆捏扁后,江亦深说:“那是因为我……”
  他想了下措辞,有挺多想说的话堆在嘴边——最开始,那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你表达爱的方式,所以我接受了;到后来,那是因为我虽然知道这是你表达爱的方式,可这让我感受到的爱太少了,令人无力又茫然,好像不值当再说清楚,所以我接受了。
  可感情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当局者迷,此时抽离出那时的心境和情绪,只觉得矫情且没有必要。
  可这到底也是他们分手的原因之一,江亦深不认为电话里适合说这些,于是只说:“那是因为我在负重前行。”
  戚林被他的结论惊到了,过了好半晌才说:“你刚刚是不是又负重前行了。”
  “是的。”江亦深摸着额头,上面有无形的汗水,“等你回来再说行不行,我说出实话来了我们可能要吵架。”
  “实话?”戚林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一直都没有说实话吗?”
  “我说的还不够实话吗?”江亦深开始头晕了,“我连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告诉你了!”
  事态向着莫名诡辩的方向疾驰而去,戚林觉得走向有些怪,但被这话绕了进去,下意识说:“可是你说你之前都在负重前行,你以前的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不是真心话吗?”
  “真心话很难定义的啊!”江亦深又开始掐仙人球,“善意的真心话也是真心话,为了可持续发展说的假话也可以算真心话!”
  “那什么时候是纯粹的真心,什么时候是假话?”戚林说,“你上床的时候说再操一次也只是为了可持续发展吗?”
  “啊?”江亦深被吓得差点一命呜呼,他有大半年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字眼,导致他没能第一时间回话。
  戚林冷笑了一声:“好,江亦深,你够有种。”
  “哎不是!”江亦深的尾音消散在“嘟嘟嘟”的声音里。
  他举着手机无比震惊地消化了一会儿情绪,平生第一次如此着急,噼里啪啦地打字:这个不是假话!
  戚林说:好的。
  江亦深从短短两个字中品读出阴阳怪气,气得他直到晚上都没有再回消息。
  说冷战就冷战,江亦深有好几次想问问戚林有没有找到他所说的那个老头,想想又忍住了。
  不想和戚林说话。
  刚吵完一架,自己又去热脸贴冷屁股,显得他很急不可耐一样。
  这场双方面的冷战持续到到晚上,飞机不出预料晚点了。
  手机上的实时航班信息显示是空域管制,登机推了半个小时,登机后又愣是在飞机上等了半个小时,晚上九点十五才起飞。
  这个时间就过分紧张了,江亦深提前到了接机大厅等候,看到屏幕上滚动的预计到达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
  吵架归吵架,亲嘴必须亲,不亲就要循环,循环又得坐飞机,戚林又要参加一遍婚礼,江亦深又得攥着仙人球和他冷战一天,想想就烦,这破循环谁爱环谁环。
  江亦深到得太早,甚至抽空去吃了个麦当劳,好像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忙,他宁愿吃完麦当劳后绕着偌大的机场转几圈遛弯也不想回到出站口。
  屏幕信息刷新,十一点四十,航班已到达,正在滑行中。
  陆续有接机的人聚拢在屏幕下,三三两两地等在一旁,江亦深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只觉等待使人憔悴,心态的煎熬让他刚吹好的短头发都耷拉下来。
  这种感觉像极了在人来人往的片场里,要和刚进组一天的死对头演吻戏。
  他转过身,对着玻璃上的反射把头发重新整理一遍。
  十一点五十,出站口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逼近零点,江亦深的焦虑取代了尴尬,他来回踱步,又打开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新的讯息。
  他开始疯狂轰炸戚林的微信。
  -下来了吗?
  -快冲出来啊!
  -还有三分钟三分钟三分钟!
  他一边发一边抬眼扫视每个走出来的乘客,没有戚林的身影。
  江亦深的急脾气上来了,这事情要么不做,要么非得做成,如果戚林说今天不着急,那他压根不会跑来机场,反正再循环一天也不算什么,可既然他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在零点前亲上。
  他原地转着圈,给戚林拨了一个电话。
  “江亦深!”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直直砸进心窝里,江亦深的心脏很用力一跳,转过身,抬眼就见到戚林第一个出现在出站口中,已经跑到他面前,裹着寒气撞到他身上。
  “没有时间了!”
  戚林抬起胳膊揽住他,压着他的后颈低下头,江亦深眼前一暗,是戚林凑近在吻他,唇齿相碰时磕到了一下,可他没有在意,立刻回吻过去。
  戚林是一路跑过来的,呼吸急促,急切又热烈的亲吻后要微偏开头喘息,江亦深却下意识寻过去,用力咬了他一口,像是要报复回来什么。
  白天的争吵和不愉快都被短暂地抛之脑后,谁都顾不上争高低,也不在乎面子,只是专心地接吻。
  出站口人来人往,江亦深扣住他的肩膀,指间发力,将人推着靠在立柱上,转到出站的乘客看不到的方向。
  暴风雨一样的吻攫取着呼吸,戚林感到缺氧,他想要挪开一些,可江亦深将他牢牢锁在这片阴影中,只能被动地停在原地。
  他的手中还握着手机,指节抵住江亦深的胸口,那手机仍在震动中,是江亦深没有挂断的来电提醒,震颤顺着掌心传到指尖,再传入胸膛中,连带着血液也颤动。
  直到拨号自动挂断,规律性的嗡响戛然而止,他们仿若猛地被拉回神,从旖旎混乱的情绪里倏然抽离。
  这一次肯定超过十秒了,戚林想。
  他顾不上发胀的嘴唇,先一步查看手机时间,一月三日,零点整。
  “好了可以了。”他长出一口气,脱力般地靠在立柱上,嘴唇的不适感存在感太强,他没忍住抿了抿。
  两个人沉默地对着出神,各自低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
  候机大厅里比刚刚更热闹一些,行李箱拖动的声音,脚步声,电话声,各式各样的方言,从他们身边流淌而过。
  戚林在放空心神,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觉得一切都不甚真实,他没控制住,牙齿磨了磨刚刚被江亦深咬过的地方,这才抬眼去看江亦深,发现这人今天打扮得很好看,起码不是前两天那样随随便便出来撸串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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