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吹得戚林睁不开眼睛,他只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居然没有被冷风吹走。
  “这算什么吵架!这是交流!”
  江亦深贴得很近,让声音变得又低又黏:“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戚林想说话,可风灌得人一张嘴就噎,他索性在怀里扬起脑袋,动作艰难地亲了一下江亦深的侧脸。
  行进的方向是往宿舍楼,在别人家蹭吃蹭喝几天,江亦深得回来带点生活用品过去。
  前两天老妈还来学校送了趟东西,编织袋装的一堆吃的用的,他打算一起扛去戚林家。
  这条路他们曾一起走了无数遍,此时也找回些校园恋爱的感觉,戚林停在宿舍楼门口,推了推江亦深:“你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江亦深看了眼门口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外面太冷了,一起进去吧。”
  “不用,我上去也帮不上忙,你快去快回。”他不由分说地将人塞进门。
  午饭时间,进出学生不断,戚林盯着门出了会儿神,想到以前也是这样,他站在门口台阶上,江亦深会在某刻突然出现,隔着一道玻璃跑向他。
  宿管阿姨在小窗口里刷短视频,大门内挂着电子时钟,只是屏幕老旧,红色的数字褪成淡粉色,正对大门挂着安全消防知识,戚林快要能背下来。
  学生们背着包,有些手里提着饭,三三两两,打打闹闹。他身边是宿舍楼的外卖架,有时候也有快递盒鸠占鹊巢,被风吹得七扭八歪。
  好像什么都没变,宿舍楼每年都要迎来送往,可校园永远是生机勃发。
  戚林想到江亦深在进门前的眼神,好像想向他说些什么。
  他的耳边始终绕着那句“但我想和你一起”,一路只听得心跳扑通扑通,到现在都没有平缓下来。
  低头最后踩了踩台阶最左端松动的碎砖,他下定决心,转头跟在一个刷脸开门的男生身后进了宿舍楼。
  戚林轻车熟路地上楼,向江亦深的寝室走去。
  刚拐过楼梯转角,他与一道身影擦肩而过,他原本没太在意,却被那人犹豫地叫住。
  “……戚林?”
  戚林撑着扶手转头,定睛瞧了会儿才认出来人,高高瘦瘦的男生,戴一副框架眼镜,是江亦深的同专业同学。
  “你怎么回学校了?”那人见他看过来,确认自己没认错,连语调都扬起来,“你来这儿是……找人吗?”
  戚林不太想理他。
  这人他熟,江亦深放弃保研后,名额顺移一位,正落在这位身上。
  而在保研名单公布之前,江亦深曾收到鸡蛋里挑骨头的匿名举报,举报理由是他违反宿舍规定,门禁后多次夜不归宿。
  第29章 14:00
  戚林不想给这人好脸色,只是潦草地点一点头。
  “哎,你不会是来找江亦深的吧?”于嘉明上了几阶楼梯,瞧着很热心肠的样子。
  假惺惺的做派。戚林头也没回,只是“嗯”一声,继续向上走。
  “你不是毕业了?现在还在这边啊。”于嘉明丝毫不见外,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说来我们也是挺久没见了……”
  戚林不想让于嘉明尾随他到江亦深面前,怕给人恶心得把黄焖鸡吐出来:“你有事儿吗?”
  于嘉明“嗐”一声,探头看向他身后,好奇道:“这不是很久没遇上了嘛。说来我还以为你和小江闹掰了呢,没想到你还回学校找他。”
  戚林忍着恶心看了他一会儿,说:“别跟着我。”
  不留情面的话,把于嘉明堵回原处。
  戚林当然知道于嘉明为什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走,这人就是这副虚伪的模样,明面上要和所有人和平相处,以彰显自己人缘不错。
  于嘉明此人和江亦深很有点故事,保研名单公示之前,江亦深被他视为最大假想敌。
  据江亦深所说,于嘉明嫉妒他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帅,成绩可以再考,竞赛可以再比,但长成什么样是胎里带出来的,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戚林觉得此话离谱,但又有几分道理。
  不知道其他人如何,总之许白礼和凡子这群小团体都不怎么待见这位上进的优秀学子,专业里排名前几的同学谁也没逃过他旁敲侧击问加分,不是错事,但很堵心。
  江亦深的竞赛项目不算多,全靠绩点扯着,于嘉明原本指望着自己在学生会任职可以加上几分,谁知这届保研细则偏偏改了,限制了学生会职位,把他踢出局。
  没了这宝贵的零点几分,于嘉明的最大竞争对手变成和他一起卡位的江亦深。
  今年缩减名额的消息从七月就传得满天飞,于嘉明和江亦深不一样,他在保研这件事中投入太多,沉没成本压得他无法接受最终会失败。
  据小团体人脉所说,于嘉明的电脑里有一个excel表格,给专业前几的同学拉表算分,堪称无孔不入,就连私下里发过什么论文都要给你扒出来。
  出国的同学确认去向后,于嘉明在自己的表格里给那同学整行标绿,以示尊敬,凡子称此excel为封神榜。
  江亦深是此表中最难缠的一位,与于嘉明本人的分数差距缩小到小数点后两位。
  江亦深大学四年的唯一一份匿名举报应运而生。
  戚林至今还记得那是个怎样戏剧化的一幕,他刚刚和江亦深一起吃完饭,甚至还没有走出食堂,江亦深便收到了导员的传召。
  两个人一起去了趟学院院办,江亦深呆了整整半个小时,戚林等得累了,甚至去院办传达室跟保安大哥喝了杯茶。
  匿名举报是邮件发到导员邮箱的,称江亦深在大三这一年多次违反校规校纪,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结果违反的条目是夜不归宿。
  院系里向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学校平时没有查寝,夜不归宿这种事情很难查证,要是真处分学生可是要公示证据的。
  江亦深被喊过去时简直难以置信,事是谁做的不难猜,令人惊悚的是这神经病居然如此高强度地关注着其他人的人生。
  大三那年他确实常常夜不归宿,除了零星几次是情难自控住在了校外,只有两次连续宿在外面是和戚林一起去周边旅游。
  时间很分散,如果不是刻意关注根本不可能知道。
  他采取戚林给他指定的策略,咬死不认就是,导员也不会真去寝室挨个盘问室友,再者说室友都和他穿一条裤子,到时候一问再把事情闹大了可不好。
  第二步就是喊冤卖惨。
  于嘉明有点小聪明,可谁也不是傻子,导员自己也是博士生,这些年见过的学生、带过的学生不算少,匿名邮件打的什么算盘心知肚明。
  能想出这种理由试图打擦边球蹭出个处分,想也知道是挑不出其他错处了。
  江亦深在办公室里委屈得快哭出来了,一米九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呜呜叫,带来的冲击比匿名举报大多了,几个老师瞧着也不落忍,最后协商解决方案时也说得更委婉了一些。
  举报被驳回,江亦深被明里暗里点拨一番要小心身边人。
  回去宿舍后,宿舍四人连带着戚林一起埋伏在楼道的各个角落,窥伺着于嘉明的行踪。
  于嘉明的心理素质好得离谱,生活如常,没有表露出任何异状,越看越叫人胆战心惊。
  时隔大半年,如今再见,还是那张瞧着就想吐的脸和表情,戚林觉得自己愿意听他说话都已经是开恩,他别太不识好歹。
  目的地还在楼上,戚林又走了几步,能感受到后背的那道视线,于嘉明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平台上仰头看着他。
  头顶一阵编织袋拖拽的声音,是江亦深拎着大包小包紧赶慢赶地下楼,看起来在准备春运,二人正撞了个面对面。
  见到戚林,江亦深还没回过神来,气都没喘匀:“你怎么上来了?”
  “我……上来找你。”戚林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心下又暗自后悔,他刚刚真该和江亦深一起上来。
  “哦,没事,你——”江亦深的话戛然而止,他注意到站在平台下面半层楼梯阴影中的人,面色沉下来。
  戚林几乎是下意识侧过身挡了挡,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于嘉明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自己无所谓,可江亦深还没有毕业,不怕得罪君子就怕惹上小人,哪怕现在二人早已没了利益冲突,也尽量不要让这种人得了什么把柄好。
  “我们走吧。”戚林说,“我帮你拿。”
  他说着去帮江亦深提手中的袋子,可江亦深攥得很紧,两只眼睛直勾勾落在于嘉明身上。
  “江亦深。”戚林压下声音,又轻轻拍了下他的手。
  江亦深不答话,只是径直走下楼,步子迈得很稳当,戚林连忙跟上去,眼见着他停在于嘉明面前不动了。
  于嘉明矮他一节台阶,江亦深垂眼看着他,似在若有所思地打量,又好像只是漫不经心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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