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纪淮深在远处一声不吭地望着老板娘。
  老板娘:“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至少,让我供你上完学。”
  老板娘没有收养他。
  因为某个契机,这家小饭店忽然爆火,一年后,老板和老板娘已是百万富翁,二人将他送去某贵族学校。
  贵族学校分两种班级。
  一种是正常高考班,一种是出国留学或者继承家业的班级。
  纪淮深上的是高考班。
  转进来的第一天,他坐在最后一排,细细擦着桌面,擦完后,又一根根把手指擦净。
  或许是因为触碰过太多脏东西,见过世界上最恶心的画面,他的洁癖十分严重,严重到几乎是精神疾病的程度。
  他在擦桌子的时候,听到身边有同学在议论。
  “其实我觉得温叙白人挺好的。”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姓温,但一点架子没有,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天真无邪。”
  “哎,但是很不理解啊,那种家庭,来这个班级干什么,他不是应该和温以珩走一个路线吗。”
  “追求不一样呗,再说,你怎么管那么多,人家有随心所欲的资本,想如何就如何。”
  “可……我总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啊?哪里?”
  “他太完美了,情绪特别积极,像是完全不会生气一样。”
  “可能只是不在乎吧。”
  纪淮深擦手指的手一顿。
  甚至轻颤起来。
  ——温叙白?
  他就这样愣着,想抬头在教室里寻找对方的身影,可又害怕和温叙白对视,对视了要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会说。
  温叙白温叙白温叙白。
  这个日日夜夜都在脑海里不停循环播放的名字。
  就在眼前。
  是重名吗?
  手上的湿纸巾已经变得温热,他还是没有抬头。
  “对不起,我迟到了。”
  少年的嗓音在班级里响起,带着几分羞愧。
  纪淮深再也忍不住。
  悄悄抬眼看了一眼。
  栗色发丝,皮肤白皙的少年背着书包,无辜地望着台上的老师。
  老师轻轻叹气:“算了,去坐吧。”
  温叙白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徐老师。”
  然后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最后一排的纪淮深几乎要死了。
  ——真的是他!
  真的是温叙白,竟然能在这里遇到。
  虽然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但他依旧没敢抬头。
  温叙白的视线似乎停在他身上一秒。
  是错觉吗。
  他怎么会看我。
  他认出我了?
  我和他说话,他会理我吗。
  他会恨我吧,说不定他已经知道那个杀人犯就是我的父亲。
  纪淮深心不在焉地上完一节课。
  下课后,温叙白走出教室,纪淮深也跟了上去。
  午休时间,体育馆没有人。
  温叙白抱着吉他,苦恼地拨琴弦。
  纪淮深在体育馆二楼看着温叙白,默默记下对方弹的调子。
  然后温叙白又躲在体育馆的角落,一个人对体育馆大门望眼欲穿,似乎在等什么人。
  但那个人并没有来。
  纪淮深狠狠蹙眉。
  ——温叙白的状态很奇怪,似乎很难受。
  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牙齿紧紧咬住发出咔擦声,脸色惨白如纸。
  纪淮深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下去询问,需要帮助吗,可是他不敢。
  温叙白开始拨电话,但是对面无人接听。
  温叙白生气了。
  把手机砸到一边。
  “季舒阳,你又失约。”
  纪淮深惊讶。
  他从未想象过温叙白生气的模样。
  对方哭泣,微笑,沉默的模样都在他的脑海里过过无数遍,唯独生气的样子没有。
  温叙白的形象在心中逐渐变得立体。
  但……
  季舒阳是谁?
  温叙白似乎忍不了了,捡起手机躲进器材室里。
  纪淮深立即跟过去,推了推门,发现门被锁了。
  他就在外面等。
  里面的声音静悄悄。
  很久。
  直到体育馆里进来许多学生,纪淮深藏在学生堆里,看温叙白从器材室走出来,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依旧面带笑容。
  一男生抱着篮球跑到温叙白身边。
  耳边有人说:“季舒阳怎么和温叙白关系那么好?”
  “性格好呗,两个人都大大咧咧的,玩到一起去了。”
  纪淮深的视线落到男生身上,男生穿着校服,面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凑过去撞温叙白的肩。
  原来这就是季舒阳。
  纪淮深垂眸,心脏沉到谷底。
  他一边嫉妒季舒阳和温叙白的亲密,一边又气愤。
  这个季舒阳不知道温叙白不舒服吗?
  他再次抬头,看见温叙白笑着搂季舒阳的手臂,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季舒阳打篮球的时候,温叙白还给对方送水。
  纪淮深对他人情绪感知能力很强,他能一眼看出这个人心里所想。
  而对于温叙白和季舒阳,更是如此。
  季舒阳就是个普通男学生,心大,思维模式单一,而温叙白……
  温叙白身上有一种病,但纪淮深不知道是什么病,而且,温叙白有点讨好型人格,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温叙白都不会表现出讨厌的感觉,不会拒绝任何人的示好。
  纪淮深指尖摩挲。
  这种情况下,想插进他们之间简直轻而易举。
  这样想着,他也做了,他先是和季舒阳说,“我们是小时候的玩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陪你打过篮球。”
  季舒阳就信了。
  虽然和季舒阳搭上关系,但他依旧不敢和温叙白说话。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经常和季舒阳在一起,便借着身份的便利观察温叙白,再上网搜索,终于知道温叙白身上的病是什么。
  皮肤饥渴症。
  那天,温叙白慌慌张张跑进体育器材室,关门的时候,纪淮深趁对方不注意,把一张纸夹在门锁之间。
  几分钟后,推门进去,看见缩在角落的温叙白。
  领子乱七八糟,露出白皙的脖颈,双眼迷茫地望着他。
  接着拼命找东西想遮住脸,无助地发出闷哼,眼泪不停从眼中滑落,砸在衣服上。
  好可怜。
  他蹲下,温和地牵起温叙白的手,对方还想往回缩,纪淮深便说:
  “别怕。”
  “我不会说出去。”
  “抱紧我,温叙白。”
  纪淮深把温叙白的胳膊放在肩上,温叙白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哭得十分伤心,边哭边用脸颊蹭他的肩颈。
  这个触感,纪淮深能记一辈子。
  太美好了。
  温叙白抱着他的感觉太美好了。
  能不能让时间停在这一刻。
  纪淮深嘴角轻轻勾起。
  过完今天,他和温叙白就能成为朋友了吧。
  “季舒阳,”温叙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热气打在他的颈窝,“谢谢你。”
  “……”
  纪淮深如坠冰窟。
  他不清楚温叙白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他不要妄想替代季舒阳的位置吗?
  纪淮深停顿一下,干涩道:“嗯。”
  但不管你的用意是什么。
  我都会永远追随你,不会忤逆。
  今天,你叫我是季舒阳,那我就是季舒阳。
  纪淮深又搂紧了些。
  宝宝。
  *
  自那天起,纪淮深彻底打消和温叙白成为朋友的念头。
  他一直在暗处偷偷注视。
  温叙白在体育馆练的那首曲子纪淮深学会了,温叙白还没有学会。
  距离演出还有三天,噩耗传来,要临时更换曲子。
  温叙白偷偷在体育馆哭了十分钟,纪淮深看了十分钟。
  温叙白拿出吉他,纪淮深也拿出吉他。
  温叙白在一楼,纪淮深在二楼的最角落,由于没有灯光,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温叙白弹出第一个音。
  纪淮深也弹出第一个音。
  温叙白愣住。
  纪淮深弹出第二个音,第三个,第四个……
  温叙白似乎犹豫几秒,开始跟着他弹奏。
  一句弹错,纪淮深就重新弹一遍,并重点把弹错的音加重,温叙白就这样跟着他练习。
  事后,温叙白放下吉他,对二楼喊:“你是谁呀,谢谢你!”
  温叙白又说:“等我哦,我去找你!”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档的体育馆响起,很清晰,和纪淮深的心跳一样清晰。
  纪淮深放下吉他,转身从应急通道离开。
  温叙白并没有找到人,疑惑地看着地上的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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