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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逼疯高岭之花(重生) 第13节

  她一声不吭跪下。
  旁边虞锦年“啊”一声短呼,随即,想也没想跟着跪下。膝盖落下之时,一道骨头碰撞青石板的沉闷声响起。
  “我辛辛苦苦带你们俩来京都,是让你们逞能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俩今日这般冒险,有想过我这么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若是又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这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施罗氏说着说着,自己就先受不住了,背过身去暗自垂泪。
  气氛一时无言。
  眼见一大一小,都在抹泪,虞锦年自觉作为家中唯一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这时候得站出来。
  他先是未经许可起身,拿过雁月手中的帕子,再试图将虞明窈拉起,让她去给施罗氏揩泪。
  可惜,念头是好的,虞明窈死死低头,就是不肯站起。
  “别拉她,让她跪。”
  施罗氏扭身不肯看虞明窈,自个从袖中重新抽了条帕子,边拭泪边道:“锦年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就不是么?”
  “他不会骑射,你从哪习得?我知你现在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但外祖母就算老了,不中用了,也是你们俩的长辈。”
  施罗氏话越说越重,她以为虞明窈会起身说点什么,可虞明窈偏生犟劲上来了,不管她和虞锦年两人说什么,仍跪在那一声不吭。
  气得施罗氏最后拂袖就走。
  月色渐渐上来,整座院落,寂静无声,一点声响也无。
  白日里骨子里那股劲,渐渐退下,疲惫脱力从擦伤的手臂处,一点点往全身蔓延。
  虞明窈也不知自己思绪放空了多久,白日坠马后发生的一切,如烟一般,只在她脑海中存在了一瞬,就消逝无踪了。
  她脑海中又浮现谢濯光那张脸。
  云楼的解围,小簿子的心思,这一世,这人的心仪来得更早,更了无踪迹。
  可是她已经没有一个兄长,一个外祖母可以为她牺牲了。
  这辈子,她惟愿他俩顺遂吉祥。
  自己不能再爱上谢濯光了。
  房间里,虞锦年还在费劲同施罗氏解释。从裴尚设局,到旁人是怎么嘲笑他们兄妹俩,再到虞明窈今日坠马,身体不适仍力压全场,在第二轮中勇夺魁首。
  他往日笨拙的嘴,硬生生将夸妹妹这事,夸出了花来。
  最后,他语重心长来了一段。
  “外祖母你说京都男儿这般好那般好,可我瞧,没一个能赶得上妹妹。妹妹这般出众,为什么非要我们低声下气去求人娶?”
  “苏州府那么多人,即使没一个妹妹能看上的,我们好好养妹妹一辈子,不好么?非得让她在这京都受气。”
  “她都说了那么多遍,不想在京都,想回家了,是我们,打着为她着想的名头,将她箍在这儿。”
  这番话听得施罗氏振聋发聩。
  她原本没觉得自己有错,可素来不着调的外孙,能说出这番令人心醒的话,是她的愧。
  站在她跟前的虞锦年,手包扎着,上半身也被布条裹了好厚一层。
  自己只顾发气,还没细看自己那心肝身上伤得多重。她一个娇娇女,脾性再大,又能大到哪去?
  锦年说得对,是自己忽视了他们俩,忽视了她真正的渴求。
  惭愧、后悔在施罗氏心中激荡,她屏住心中汹涌的激流,顶着虞锦年亮晶晶的眼,终于说出那句——
  “行,让明窈起来,告诉她,我们收拾收拾,这就回苏州!”
  第12章 离别只需这一别,便可永生永世不复相……
  月凉如水,虞明窈跪坐在青石板上,不知跪了多久。
  她膝盖以下全是木的,右手臂白日擦伤之处,一阵若有若无的刺痛传到全身。
  可虞明窈仰头望向头顶的白月盘,只觉浑身轻松,那层自她重生以来一直桎梏她的厚盔甲,终于在这一日成为灰烬。
  上一世,她囿于后宅,困于那场经年难遇的风雪中。
  她至今还能忆起那张冻得僵青的脸,胡须凌乱落拓,眉头紧蹙下的脸部纹路。
  他和她一样年轻,却死在二十岁那么好的年华。
  说来,谢国公府对她其实也没多不当之处,可只要虞明窈与谢濯光多恩爱一分,那张脸就会在她脑海中深一分。
  她没办法如雁月时常劝解她的那样,就当这只是场意外,兄长只是福分薄。
  白日感触到滚烫体温,又一点点在虞明窈脑海中具象化。
  是热乎乎冒着热气的,不是冰得似冰窖一般。
  真好。
  虞明窈抬眼望月,嘴角上扬。
  施罗氏立于屋檐之下,一手被虞锦年搀扶,她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仍旧一身骑装的外孙女,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乌黑的发丝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暗室中傲然怒放的红蔷般,艳丽又落落大方。
  这孩子,自双亲亡故后,身上一直有股隐隐若现的怯懦,招人怜惜得紧,现在丁点阴霾都无了。
  “妹妹,快起。”
  施罗氏舍不得打断这绝美一幕,虞锦年可没丁点觉悟。
  他一见自家妹子还跪在那,隔着几尺远立马嚷嚷,甚至还生怕自己迟了,说完立即放下施罗氏即大步阔走,走出好一截后才恍然觉得不太对,讪讪傻笑几声,又想着回来扶施罗氏。
  施罗氏摆摆手,没让他再回头,自个走到虞明窈面前,才亲自伸手欲拉虞明窈起身。
  “还不起?莫不是心里真埋怨我这老婆子?”
  施罗氏见虞明窈怔在原地,笑着打趣道。
  眼前伸出的手,干枯、手背上有褐色的老者斑点,但伸手的姿势,是那么坚定有力。
  虞明窈垂眸,不自觉嘴角扯出两个小褶子。
  “明窈哪敢怪罪外祖母,心疼还来不及。”
  她搭上施罗氏的手,一使劲,稳稳起身。
  月色之下,施罗氏搂过虞明窈,又拍了拍身旁紧挨着的虞锦年的肩,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暖流。
  她望向天上明月,不觉自语。
  【我的儿,你看到了吗?娘亲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护着他俩,你且安心去吧。】
  转瞬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青砖巷角,野草从缝隙中挤出。青绿的尖叶上,晨露晶莹。
  春日未盛,清晨的空气尚带着些微寒意,青石板路两侧,行人不多。
  虞明窈和虞锦年并排走着。
  虞锦年早就打听好了,按照惯例,旬考结束后次日,即是旬考出成绩的日子。故今日也是他俩,去裴氏学堂上学的最后一日。
  上完这日,如无意外,她们就可以收拾行李,回苏州府了。
  走在熟悉的道上,虞明窈一路缄默。
  见状,虞锦年收起面上暗喜,小心翼翼开口。
  “我们不是今儿知晓结果后,就可以回家了么?妹妹怎地还是不开心?”
  “你不是自打进了京都,最想的就是回家么?”
  说这话的虞锦年,衣裳敞亮,精神气十足,虽仍一身绷带,手被裹得严严实实,但丝毫不见同昨日的狼狈。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关切。
  “兄长,我……”
  虞明窈抬嘴,话刚开了个头,一股突如其来的酸涩,让她继续不下去了。
  她没办法搪塞这世上最关心自己的人。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了解,深得不能再深。
  她做不到全然抛却上一世多行的那段路,那段路,已经在她身上烙下深深的痕迹。
  外祖母看出来了,虞明窈不相信,虞锦年作为一母同胞的兄长,会一点窥不到踪迹。
  他是个马大哈,可在关心自己一事上,向来心细如发。
  只是自己没说,他便当不知罢了。
  “我……”虞明窈垂下头,素来明艳的脸庞,透着一股苍白疲惫。
  “有些话,我想同你说,但我不知该如何说起。”
  “那就不先说。”虞锦年明亮的双眸凝视着她。
  “妹妹,你只用一生欢愉,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父
  亲去之时,曾握着我的手说过的,锦年是男子汉,以后保护妹妹的重任,就交给锦年了。”
  一说起亡父,虞锦年匆忙转头,不让自己红眼的模样,落入虞明窈眼帘。
  虞明窈看出他的思念,她也想说,自己也好想双亲。
  时间隔得太久,双亲的面容,在她脑中如同隔了层纱一样,隐隐约约风化模糊。
  双亲走时,她未曾及笄,再度回首,她已不单纯是虞家女,还曾是谢家妇。
  岁月如此残忍无情,虞明窈此刻心中却忽地生了一丝庆幸。
  只要回了江南,命运便可拨正,重回应有的轨道上。她可以同寻常闺秀一样,整日簪花郊游,风花雪月。
  活得张扬明媚。
  一路无言中,学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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