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黎不羡月 第34节
“去世的人请您就不要再指摘了。结婚的事我抱歉没有事先告诉你们,但我和他本来就有婚约,你和爸爸也是早就知道的,我履行婚约又有什么错?你们放心,我今年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绝对不是冲动也不是意气用事,这桩婚事是我自己深思熟虑千方百计求来的。从小到大我做任何事都小心谨慎,工作几年,我自认也有了一些阅历,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也很怕自己过得不好,怕没有达到你们的期望。对,我很自私,所以我给自己挑选的丈夫一定是我认为最好的,最合适我的。因为我永远永远……是最为自己考虑的人。”
江羡黎语气缓了缓,声音尽量平静,“所以你们真的不必为我担心,我从小到大都没让你们操过心,事事自己做主。婚姻也一样。”
林蕙:“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不为你考虑了?!”
江成刚拉住林蕙让她消消气,转身对江羡黎说:“既然已经结婚了,那我和你妈妈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还是找个时间,来见见我们。”
“我回来就是和你们说这件事的,后天,我会和他一起回家。”说完了正事,江羡黎觉得今天自己在家应该是没办法睡了,转身离开,“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林蕙撇过脸,没消气,依旧懒得看她一眼。
江羡黎走出门外,脚步停下,忽然没什么语气地说:“可是你们把我留在老家时,我也很小,比江忆林更小……在你们心里,我为什么就不可怜呢。”
第25章 可爱得要命。(一更)……
在江家人心里,江羡黎从小就懂事,坚强,独立,并为此对她大加夸赞。不像江忆林,从小就不听话,要家人操心,是以父母顺其自然的就将更多的目光和关心投放在江忆林身上。
而她,永远要做一个懂事的乖女儿。
家里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在她名下的,因为小时候把她丢在老家,爸妈的意思是想补偿她,就出了二十万的首付,剩下的首付款和贷款一直都是她在还。
买房的时候她真的很高兴,愿意补偿她就说明他们心里其实也疼爱她,只是当时情况不得已。
可去办房贷那天她来晚了一会儿,听到爸妈和江忆林的对话:“你姐姐你还不知道,看着硬邦邦的,但心最软。她终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嫁了人就去老公家里,这套房子就算在她名下她也不会要的,到时候还不是你的。”
多么隐晦难以提防的偏心和算计。
她不是捡来的抱来的,她也是亲女,为什么会被父母这样算计。
可是爷爷去世,奶奶老年痴呆,她再也经不起失去任何亲人,有些倔强也慢慢不再坚持,她还不够强大,还期待亲情,所以很多事她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让自己太过在意。与此同时,她也难免和父母变得疏离。
因为得不到,所以只能告诉自己无所谓。
而且……其实爸妈也是会为她打算考虑的,只是她在他们心中,永远都排在江忆林身后。
打开出租车的车窗,冰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将她脑海里那些激烈又伤感的情绪慢慢吹淡。
本来想好了要和他们好好谈的,她怎么又搞砸了。他们不知道她暗恋了陈聿琛十年,也不知道他的家世人品,所以才会这么激烈的反对。
她总不能如此抹黑他的形象。
一个合格的妻子自当要为丈夫处理好娘家的关系。而且她已经结婚了,也不能和父母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想了想,她还是拿出手机给妈妈发微信,想好了措辞才发送过去。
“妈,我知道你想我为我们家争一口气,想我们家比得上叔叔一家,想我嫁得好过得好,你的苦心我都明白也很理解,刚刚顶撞你是我不对。我跟你保证,他比你们想象得优秀得多得多。陈家并不落魄,相反很有钱,有钱到我应该死皮赖脸牢牢抓住不放的程度。当初爷爷是觉得我们家配不上陈家才没提这桩婚事的,而且我和他高中就认识了,他人很好。你都说了我自私,我还能不对自己好吗?从小到大我没有做过一件让你们担心的事,你们应该相信我的选择。后天,他会上门拜访的,到时候你亲自看看呀。”
她无意于那么俗气地彰显陈聿琛的家世,却知道越是俗
气的东西越是能打动人心。
信息发过去足足有十多分钟,江母的信息才发了过来:“我跟你说了那么多的话,你就记住了我说你自私了是吧?你这孩子,从小就记仇,连父母的仇也记!”
街边霓虹灯光落进她瞳孔,反射出细碎的光,她眨了眨眼,沉默了会儿,回复了一个捂脸的表情包过去,表现轻松。
回到明悦府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与母亲的争吵让她整个人情绪变得复杂而低落。
都这么多年了,她何必还和他们起这种无谓的争吵呢。
只是道理是道理,情绪是情绪,人如果能时时掌控自己的情绪,那就太可怕太强大了不是么?
她大概是修炼还不到位吧。
拉开门,客厅和书房的灯都亮着,他应该还在书房工作吧。
不想打扰到他,没发出什么动静,她换上鞋,去岛台那里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慢慢喝了一口,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书房的门打开,伴随着不急不缓的沉稳脚步声。
“请尽快送来,麻烦了。”
陈聿琛挂断了电话,走过来看见她站在岛台,背对着他,头发松松挽在脑后,落下的碎发遮在半边侧脸,显得心事重重。
她的情绪很难瞒过他的眼。
“不是说今晚不回来?这么晚了才回家,像只可怜兮兮淋了雨的小猫。”
“外面又没有下雨!”江羡黎下意识纠正他的话,转身却看见他平静了然的眼。
她第一反应否认了没有下雨,却没有否认自己可怜兮兮的,这就是他的语言陷阱。
他已经洗了澡,身上明明穿着柔软舒适的家居服,却还是带着不沾人间烟火般永恒不变的疏贵矜冷。
他好像是那种永远可以掌控情绪的人。至少从高中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到现在,她就从未看过他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即便是她提出那么卑劣的请求,提出要和他结婚时,他也不过是微微震惊。
他永远游刃有余,温文尔雅,好像任何问题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的洞察能力实在敏锐,看出了她情绪的不好,才会这么问她。但家里的事,这些家长里短的矛盾她实在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太想跟他说。
不是觉得丢人,而是觉得自己长到这个年纪了,甚至已经结婚了,还对父母的偏心如此在意和斤斤计较,和父母争辩自己小时候的委屈并为此感到难过而觉得难以启齿。
显得她太过幼稚也太过软弱。
小孩子才会大哭大闹争抢玩具和父母的关注,可是她早就不是小孩了。
“没有,我是有点累而已,才不是什么可怜的小猫。”她有些倔强地反驳,语气也显得硬巴巴的。
见她不想说,陈聿琛也没有继续追问。她的家事,他也不便探究太多。至于她的语气,陈聿琛是从不在意的,这小孩从高中起就很倔,不想说的话别人怎么问也不会说。
“好,你不是,那喝杯热牛奶早点去睡。”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平淡,“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等陈聿琛进了书房,江羡黎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为什么要把自己不好的情绪迁怒到他身上呢?
他明明是好心关心她,她这是什么语气?也许妈妈说得对,她有时候确实不太注意别人的感受。
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但是她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最多就是语气有点干巴巴的?
不让自己多想,江羡黎转身拿睡衣进了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后时间也到了十二点了。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被热水浸润的红扑扑的脸,忽然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设身处地想,如果她是陈聿琛,关心一个人还被冷言拒绝也会觉得失望的吧?就像他回国见到她,第一句话也是问她为什么十年都不联系她。
不提别的,作为他关照了那么久的学妹,她总是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对他说话,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再淡薄的人也难免心冷。
她不想让他误会,也不想他因为自己的态度而失望不开心。
从房间出来,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江羡黎热了一杯牛奶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她推开门,就见他抬头看过来,嗓音温和:“怎么还不睡?”
“我看你还在工作,就给你热了牛奶。”江羡黎把牛奶放在他手边,“你还要工作多久啊,已经很晚了。”
“还剩几份合同,很快。”
“那我在这里陪你吧。”说完她就利索地从旁边拖了张椅子过来,巴巴地坐在他身边,然后还伸出手指,轻轻的推了推杯子,提醒他喝。看起来又殷勤又讨好的样子。
陈聿琛在看完的合同上签字,走笔隽逸,气势行云,接着才抬眼望着她几秒,带着清浅笑意,“怎么忽然要过来陪我?你也知道时间不早,该去睡觉了,我怎么会要你陪呢。”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陪,但我就想陪着你。”她不仅不走,还拉着椅子坐得更近了一点。
见她这么坚持,陈聿琛也没再拒绝,拿过剩下的两份合同翻开。
江羡黎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书房里一片寂静,只偶尔有些许纸张翻动的轻响,时间悄然流逝。
不过半个小时,陈聿琛就签完了合同。见他忙完了,江羡黎酝酿了许久的话才说出口:“我刚才不是故意对你态度不好,家里的事也不是想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没有生气吧?如果我有任何让你不高兴的地方,你……你就骂我吧!”
所以这就是她非要过来陪他工作的原因?原来是过来“赎罪”来了。
陈聿琛:“我没有生气。”
江羡黎凑近了一些,仔细地想分辨他眼底的情绪。陈聿琛无奈地笑了笑,“真的没有。你的“狗脾气”我早就习惯了。”
江羡黎:“!”
谁是狗脾气!
不过,他没有不高兴就行!她松了一口气。
陈聿琛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静静凝视。
明明自己心情不好,还来安抚他,任何时候都在考虑他的想法。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虽然他说没有生气,但江羡黎还是认真地道歉了,“对不起,我刚刚的态度不好。但我不想你误会了,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很在意你的感受。”
不管他是不是在意她的态度,她都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说这话时,眼睛直视着他,小鹿般乌黑而明亮的眼眸尤为的真挚。那么认真地说着,什么时候她都在意他的感受。
让陈聿琛难得有片刻的怔愣。
倔强,又那么诚挚和真心。
“我知道。”他的语气带着安抚的平缓,“我也知道你的情绪不好,你不愿意说的,我不会逼你。但如果你想告诉我,任何时候我都愿意做你的倾听者。”
“真的吗?”
陈聿琛失笑:“我好像没有骗过你。”
“哦。”江羡黎的眼尾又开始弯起来了,想了想,她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跟他说了一下,“因为我领证的时候没有提前跟我爸妈说,所以他们现在有点情绪,我暂时可能没有安抚好。所以到时候去我家如果我爸妈有点情绪的话,还请你多担待一下。”
他们领证确实太过仓促,顺序也乱了,以至于引来许多的麻烦。但现在再来计较当初的事已经于事无补。
陈聿琛不是个喜欢追究过往的人,比起这些,他更喜欢直接解决问题。所以他并没有说其他多余的空话,而是明确地回复她:“好。”
一个“好”字,直接了当,有效地安抚了江羡黎的不安。
他给出的答案永远直接,永远最能让她安心。安心到江羡黎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可以
不用那么坚强。
当然,就只是一点。
“嗯嗯,那我去睡觉了,你也要早点睡。”
“好。”
江羡黎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脚步慢吞吞的,一步一步走到门口。空气里流动着和缓安宁,开着空调,房间里很暖和,暖和到令人忍不住生出一些柔软的情绪。刚走到门外,她唇瓣抿了抿,忽然又转身,差点撞上身后的陈聿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