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下）
徐松把宋殊和沉嘉叡送到了校门口时，已经过了零点。
此时暴雨已经停了，乌云离开，露出了明亮的月亮，地上的积水都泛着亮晶晶的光。
看来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身体，今天发生太多事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哇。”徐松叮嘱道。
“知道了老师，谢谢老师，您快回去休息吧。”宋殊朝他摆了摆手。宋殊知道徐松并不住在学校附近，于是催促他快点离开。
徐松点点头，开车走了。
“唉——”想到发生了这么大事，自己的父母却不痛不痒地问候了几句，甚至没有班主任问候的多，宋殊有些无奈。
有时候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父母对她的控制欲那么强，到底是不是爱。如果不是爱为什么总是要管她限制她，如果是爱为什么看起来却又那么漠不关心。
好像只是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保持光鲜亮丽的标签。
心中的情绪翻涌了几下。
她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自己，认命般又叹了口气。如果现在回宿舍洗澡，势必会打扰到舍友。她有些发愁。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简单洗一下？”沉嘉叡的声音响起。
他顿了顿又解释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的公寓在学校附近，很近的，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真的吗？可以吗？”出乎意料的，宋殊很快速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她这会真的没有心情想那么多礼貌推辞，在这种生存问题面前，人只有本能。
“当然可以。走呀。”沉嘉叡低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宋殊。他也脏兮兮的，头发一绺绺耷拉着，校服更是混着干涸的血迹和污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转身在前面带路。
“poorboy。”宋殊心中蹦出两个单词，心中有些酸涩，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他一番。没有他，自己不知道现在在哪个病房躺着呢。
当然，主要还是怪这个该死的坏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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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嘉叡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楼，这是一户两室一厅的房子。打开门，可以看到房子收拾的很干净，几乎可以说没什么生活痕迹。
沉嘉叡拆了一双新的拖鞋，递给宋殊：“抱歉，我家里没有准备别的拖鞋，不知道这双鞋码合不合适你。这双拖鞋是我给我母亲准备的，不过她没有来过，所以不用担心，这是全新的。”
宋殊试了试，大小合适，笑着说：“谢谢你，很合适。”
宋殊走进了这间房子。
房子铺着浅色的木地板，映入眼帘的是开放式厨房和摆放着深色沙发的客厅。落地窗关着，被米色的纱帘掩住一半。窗外有一个阳台，月光静静地洒下来。
空荡荡的房子，透露着一股宁静的孤独。
“这个房子不是很大，抱歉，平时只有我一个人住。”沉嘉叡顿了顿，“宋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今晚可以睡我的房间，我去睡书房，书房里也有一张床。”
“宋殊，我不是故意想要留你在这里，也不是故意刚刚没告诉你我想让你留下来。”
“只是今天晚上，你会不会太累，留下来休息会舒服很多。”
沉嘉叡解释了一句又一句，他有些紧张，低垂着眼，露出眼尾的小痣，小黑点微微抖动。
宋殊听着，沉默了好一会。
“你和我说话也太不自然了。”宋殊抿嘴，“其实我真的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躺着呢。你看——你相当于是救了我，然后现在还对我这么好，帮我考虑这考虑那的。”
“沉嘉叡你对我也太客气了。”宋殊甚至萌生了点无措的情绪，为什么沉嘉叡对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
“没有必要这么处处以我的感受为中心啦……”宋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沉嘉叡总是把她的情绪和纠结考虑的滴水不漏，让她可以毫无负担地接受他的给予。
可是明明是他救了自己，为什么他没有提出索要报酬而总是在提供帮助？
还是说他难道就是一个这样喜欢换位思考的人？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从这几天的相处之中宋殊完全可以感受到。所以她不会把沉嘉叡往阴暗的方向想，去想着他别有所图。
别有所图的人怎么会在那一秒之中做出毫不利己的决定呢？
所以在面对这样的沉嘉叡时，宋殊产生了疑惑的情绪。
沉嘉叡有些恍惚，不知道怎么接话。
其实他好想说他真的喜欢宋殊，所以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他只是想靠近她，只是想在靠近她的时候不要被她厌恶的甩开。
当他躺在雨里看着宋殊颤抖着触摸他的样子，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他心慌却又一阵窃喜，仿佛好像终于获得了与她的情感连结。
他有些卑劣地想，受伤没有关系，这样就可以通过她脆弱之下露出的心的缝隙，钻入她的身体里，慢慢扩大自己的存在。
这样才有机会慢慢占据她的情感。
他曾经握住她递回的笔久久不动，他曾经数次想要开口去叫她的名字，却都只是动一动唇就作罢。
可是他知道她不会喜欢这样的。她不喜欢绯闻不喜欢流言。她不喜欢别人有目的的靠近也不喜欢虚伪。
宋殊永远不会知道，沉嘉叡有多克制，克制到把她的名字反复咀嚼多次，吐出唇的仍是不轻不重的声音，不包含任何多余的感情。
他曾经不敢也没有理由主动去打扰她。
他曾经想，他是飞蛾，靠近火焰就会燃烧殆尽的。
“自然一点，沉嘉叡。”宋殊拍了拍沉嘉叡的肩膀，歪着头，安慰他，“我有这么吓人吗？”
这一下把沉嘉叡的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
他凝神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想，还好现在她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终于获得了让她驻足于自己身边的机会。
“宋殊，我只是不想让你不舒服。”沉嘉叡微微欠身，平视她。
“你怎么会那样想，你收了我的巧克力，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宋殊觉得沉嘉叡不会是被撞坏了，想的也太密密麻麻了。
“嗯，我们是朋友。”沉嘉叡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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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嘉叡找出了同样是给母亲准备，但母亲一次也没来过，因此实际一次也没穿过的睡衣给宋殊，把主卧的浴室让给她洗澡，自己用客卫。
不洗澡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细碎的小创口和杂乱的淤青。难以想象，沉嘉叡会伤成什么样。
洗完澡，宋殊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看到沉嘉叡已经洗干净了自己，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正坐在沙发上专心地为自己的伤口缠绷带。
宋殊的心中涌动着一丝愧疚。
“宋殊，我这里有药箱。”沉嘉叡给自己的腹部打了个结。
沉嘉叡已经把方形的纱布和药水准备好了，还有一面立式的镜子。这是给宋殊脸上的擦伤准备的。
宋殊在沉嘉叡身边坐了下来。
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药水味，和淡淡的天竺葵香味——这是沉嘉叡家里的沐浴露香味。
宋殊拿起棉签沾取药水对着镜子给伤口上药，冰凉的药水一粘到伤口，她就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吸了一口凉气。
她往脸上贴好纱布，转头看了一眼沉嘉叡，看到他正在专注地给自己的右手手臂缠绷带。
“沉嘉叡，你疼不疼呀？”宋殊忍不住问。
“唔……说不疼，你会相信吗？”沉嘉叡把绷带缠好，但是他的惯用手是右手，用左手包扎有些笨拙。
“当然不会……肯定很疼吧……”宋殊觉得自己只是擦伤了一点就已经很疼了。今天刚受伤，身体没有反应过来。等明天醒来浑身肯定更疼。
“我来帮你包扎吧！”宋殊看沉嘉叡收不好右手臂绷带的尾部，自告奋勇要帮忙。
沉嘉叡把右手递了过来，宋殊顺着手臂把他的家居服衣袖往上捋了捋，却猝不及防看到了他的右肩有着斑驳的、还没有处理过的伤口。
“你这里……”宋殊有些语塞，“你是不是不应该洗澡哇……这里怎么办呀……你这样怎么穿衣服……”
“可是真的没办法忍受浑身是脏的感觉。”沉嘉叡无奈地笑笑。
“那你自己怎么包扎肩膀啊？”宋殊把他手臂上最后一截纱布塞好，担忧地看着他。
“我刚刚尝试了一下……感觉真的有点包不好……抱歉，你可以帮我包一下吗？”沉嘉叡语气中饱含歉意，那种语调好像真的是很不想跟宋殊添麻烦的样子。
宋殊听到，感觉自己心脏刺了一下。
她想，沉嘉叡是因为保护自己受伤了，结果还这么害怕麻烦到自己，真的是一个超级有礼貌有分寸的人啊。
“我来帮你！”宋殊觉得这回自己真的是义不容辞了。
沉嘉叡开始解开家居服的扣子。
等等……宋殊才想起来沉嘉叡得先脱衣服她才能包扎。
那就是得看他光着上半身。
啊……怎么感觉有点尴尬。
不过刚刚在医院护士帮他包扎的时候她也见过了他光裸的上半身。
而且自己看白子竺的肉体也看过不少了，怎么看男人的身体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毕竟和白子竺认识很久了，沉嘉叡还没有那么熟，就这么直视的话还是有点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
在宋殊胡思乱想的时候，沉嘉叡已经流畅的脱下了家居服，露出了白皙但因受伤斑驳的身躯。
沉嘉叡其实并不瘦弱，身材一看就有锻炼痕迹，可以看到身躯上附着的一层肌肉。而丝丝紫红的伤口更是给他的身材增加了斑斓的战损美感。
“你的身材还挺好的……”宋殊感觉自己的脑子肯定是糊涂了，居然脱口而出这种话，“你的运动能力肯定很不错……”
“噗……”沉嘉叡忍不住笑了，他的肌肉因此动了动，有几滴洗澡后遗留的水珠滑落，隐入腰腹上的绷带，“宋殊，因为我不会在跑操的时候逃跑。”
宋殊听到了他语气中的揶揄，有些脸红。
“宋殊，帮帮我吧。”沉嘉叡把绷带递给宋殊，轻轻侧头裸露出右肩。
他那双好看的眸子盯着宋殊，客厅的灯光好像化成一汪水落在他的眼瞳，似乎有一点委屈，又饱含深意。
也许是这半天经历了太多，宋殊的大脑有些转不动。
宋殊接过绷带，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靠近沉嘉叡。她轻轻地给沉嘉叡上药，缠上绷带。
沉嘉叡配合地露出自己的伤口。
两个人靠的很近。沉嘉叡看着专心给自己缠绷带的宋殊，眼神浓郁。
好近，宋殊身上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味道。
他比宋殊高，俯视宋殊能看到她睡衣衣领下雪白的背脊。
他能看到宋殊眼里的心疼，可以感觉到宋殊均匀温热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身体上。
他感觉到自己体温在慢慢升高。
尤其是身上的某个部位。
明明是自己耍小心机让宋殊给自己缠绷带，为什么受煎熬的反而是自己的身体？
过了好一会，宋殊终于把绷带给缠好了，打了个呵欠。
“你困了吧？”沉嘉叡的声音有些沙哑，神色有些不自然，泛着一点点微红。
宋殊确实很困了，什么细节都没注意到。
“你睡主卧吧，主卧已经收拾好了，书房很乱。”沉嘉叡从沙发上起身，去给宋殊打开房门。
宋殊实在是思考不过来了，她从善如流地顺着沉嘉叡的指引，走进了房门，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宋殊几乎是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宋殊，晚安。”
沉嘉叡轻轻说。
他为宋殊关了灯，关上门。
他看着支起的裤裆，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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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别扭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