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秋成知仁眨了眨眼,手飞快的打出一行字:[当然,前辈你先好好休息,我下去帮你买!]
  说完,他又看向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用眼神询问他们:柳前辈、真田前辈,你们要喝什么吗?
  真田弦一郎摇了摇头。
  柳莲二瞥了一眼地下的水瓶,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了一下秋成知仁的视野,神情自若:“需要,麻烦你了。”
  秋成知仁乐呵呵地走了。
  在得知了幸村精市没什么事之后,他压抑的心情此刻也放晴了,走两步就忍不住蹦跶起来。
  柳莲二目睹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走过去关上了病房门,侧眸看着幸村精市:“知仁走了。”
  “……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
  “从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和弦一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幸村精市苦笑一声:“果然瞒不过你们。”
  蓝紫发的少年注视着窗外,不知何时,蓝色的天被乌云悄然屏蔽,雨将落未落。
  他的神情平静,语气却有些颤抖。哪怕从确诊迄今已经有段时间了,他还是没有办法完全的平静下来。
  在面对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时,终于忍不住泄露出了一丝无法对家人明说的脆弱。
  “……我得了一种病,一种——”
  “哪怕治好了,能继续打网球的概率也很低的病。”
  *
  “哪怕治好了,能继续打网球的概率也很低吧。”
  秋成知仁拿着水,神情怔怔。
  这家医院的贩卖机放的地方有些奇怪,他在幸村病房那一楼没有找着,就绕着这两层快步转了一遍,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贩卖机,选了两款水之后就准备抄近道回去。
  但在路过一间办公室时耳朵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幸村君……”
  幸村前辈?秋成知仁凑到了门口,屏气凝神。
  “真是可怜……他还是今年全国大赛的冠军……”
  可怜?说的是幸村前辈吗?他不就是因为发烧引起的炎症吗?
  秋成知仁茫然地站在门口,不妙的预感犹如跗骨之蛆攀附上他的躯体,握在手里的水一点一点的攥紧。
  “得了这种病也没办法吧,哪怕治好了,他能继续打网球的概率也很低……”
  什么意思?
  他感觉与他日夜相伴的字符是如此的陌生,此刻落在他的耳朵中抗拒着不肯被大脑翻译。
  但是一字一句又偏偏听得十分清晰,理智强行将之换算为他能理解的话——
  幸村精市,得了很严重的病,会导致他无法继续打网球。
  这是真的吗?假的吧,他的前辈明明才告诉他是因为发烧……
  但是发烧真的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吗?
  可是,幸村前辈是不会骗他的——
  真的不会吗?
  秋成知仁的理智与情感在疯狂地拉扯,落在一双蓝色的眼里一片迷茫。
  他急急地奔跑起来,却在面对那扇门时,抬起欲敲门的手停住了。
  他听见了屋内传来的交流声。
  “手术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很低。”
  轰的一声,窗外雷声炸起,倾盆的暴雨铺天盖地落下,世界于一瞬间在变得吵闹起来。
  但他站在那扇门前的身体却十足安静,如雕塑般静静地站在那里,连呼吸也停滞了半分,像是等待宣判的罪人。
  门内的谈话还在继续。
  “……所以,网球部就拜托你们了。”
  幸村精市不甚清晰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一丝怅然和坚定:“我准备接受手术,无论结果如何……我至少要尝试一下。
  我不愿意再也没有站上球场的机会。”
  ——铡刀落下。
  栗发的少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喉间那条声带好似被毒哑了,连颤动都牵动着神经,带来剧烈的疼痛。
  幸村精市是一个无比热爱网球的人。
  这是无论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人都知道的事。
  少年所展露出的强大与好胜所有人可见,那些报道、夸赞,漂亮的比赛、毫无败绩的成绩……由实力铸就出的名誉铺满了他脚下的路,他本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到最高、最耀眼的地方。
  神之子幸村精市。
  他是为神最宠爱的孩子。
  可是现在,命运无情地宣判他了死刑。
  第45章
  [前辈,我先走了,干妈突然联系我要我回家一趟,我改天再来看你!]
  [你要注意好身体!]
  [柳前辈,我这两天需要请个假……]
  秋成知仁挨个发完了消息,确保不会露馅之后在心里对迹部铃绪道了个歉,就闭着眼坐在公车的座位上,指尖湿漉漉地搭在一旁,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水。
  从听见了一切真相之后,他的灵魂与□□就仿若分离开来,俯瞰着看着自己毫无表情的离开医院,搭上回神奈川的车。
  秋成宅的大门依旧安静地伫立在那里,雨中的风铃声不甚清晰,低低地迎接失魂落魄的人缓慢地走进屋内。
  房间里没有开灯,玄关处都是他带回来的雨水。
  栗发的少年环抱住自己,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被负面情绪犹如蚕蛹一般包裹起来,栖息在不见阳光的黑暗里以汲取一丝安全感。
  他毫无生气地坐在门口,后知后觉地爆发出一阵悲鸣。
  是因为我吗?
  又是因为我吗?
  七年前急救室的红灯亮起再也没有结束,七年后病房里的人面色苍白如纸,无声的将生命与未来置于天平的两端衡量,毫无变故的倾倒。
  自责、恐慌……那些情绪像是屋外倾盆的暴雨,乌压压的云朵点缀在满是阴影的天,风铃微动时掺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悄无声息砸下一滴又一滴的泪。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哽咽声藏在深刻见底的黑暗里。
  明明、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的,他们一起参加了全国大赛,拿到了那座像征王座的冠冕,约定好了下一年的并肩作战。
  但是下一场剧目还没开始,就有人即将满怀遗憾地退出这个舞台——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栗发的少年眼泪滚落,又被草率地抹掉,红通通的眼睛下是紧抿的双唇,他缓慢地站起,一双腿因为蜷缩时间过久而有些发麻。
  他的眼睛中只有一片片的昏暗,像曾经的他、像如今的幸村精市的未来,看不见一丝光亮。
  但是……
  他脑海中闪过父母的微笑。
  但是,命运并非是不可更改的。
  他的先例于前,父母留下的东西中一定有关于这方面的线索。
  秋成知仁的理智回笼了几分,一双眼燃着灼灼的火,没去管湿哒哒的头发和衣物,而是赤着脚走上了三楼,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每走一步,嘲讽与讥笑的声音就再度自耳畔响起,像一块吸收声音的海绵,将他的喉咙堵的死死的。
  如果这一切因我而起,是我的存在让命运向幸村前辈投注了恶意,如果真的是我带来了厄运——
  如果真的是因为我,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承担起这份罪则,再也、再也不能因为我,让爸爸妈妈的事二度发生。
  栗发少年擦干净了手,让水渍不会浸湿里面的物品,而后从大大小小的物件中翻找出一个盒子。
  盒子很厚重,但拆开后,里面仅仅放着一封信、一沓便利贴、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秋成知仁略过便利贴和笔记本,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信纸拿起、展开,里面只是寥寥几段话,字迹清秀,语气温和。
  [写给知仁,写给我最爱的孩子。]
  *
  轮胎飞速碾过道路上的泥水,溅起来而后又被更大的雨掩盖,片刻后,森林深处的神社到访了一位狼狈的客人。
  主殿内的间岛创眯着眼,金色的瞳孔被掩盖起来。
  “奶奶,你先去休息吧。”
  他身后的间岛绪加沉默地将伞放下,背着手,叹了口气:“热水和毛巾都准备好了,他打小就身体弱,别生病了。”
  间岛创笑了笑:“好,我会照顾好他的。”
  年迈的奶奶颤颤巍巍着回到了神社内他们祖孙二人日常起居的地方烧起茶炉,煨起新水,年轻的青年撑着一把油纸伞,为登上山的栗发少年遮挡了片刻的风雨。
  秋成知仁现在很狼狈,泥水混杂着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但是一双蓝色的眼却依旧明亮。
  他张了张口,没发出一丝声音,但间岛创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微微一笑。
  “知仁,我确实知道一切,因为我也曾与你一样。”
  青年轻描淡写地说道,伸出手,将秋成知仁拉入伞下,步履平稳地朝前走去:“不过,这些往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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