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他的兴师问罪还没开始,就藉着月光看清了自家幼驯染此刻一身狼狈的模样,后半句话自然而然地被他吞回肚子里。
  虽然只有几天的时间,但是少年的身形明显比离开时又消瘦了许些,白色的短袖带着点潮湿的感觉,湿漉漉的套在他身上时显得有些宽大。
  往上看,那张还带着点稚嫩的脸上被创可贴随意地糊了几下,手臂、小腿,任何裸露在衣物外的地方都有细微的擦伤。
  最严重就是他一只手的手掌,完全没有任何包扎的痕迹,就那样大喇喇的将大片的伤口裸露出来,只一眼,迹部景吾就感觉呼吸有些停滞。
  “你……”
  “啊?”
  秋成知仁顺着他的视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狼狈,他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也是一手湿润。
  哦,这个刚刚被水卷下来之后忘记撕了。
  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
  “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事啦。”少年眨了眨眼,用没受伤的手抓住了迹部景吾的手腕:“真的没什么事,不用太担心。”
  他怕把一切和盘托出之后,u-17的后山就没有山洞了。
  迹部景吾始终紧紧蹙着眉,没对此有任何回答,只是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套在面前的少年身上,防止深夜里的凉风和那身潮湿的衣服相作用,带来更差的结局。
  而后,他脸色黑沉沉的转过身,将人往医务室的方向带去。
  “待会再跟你算账。”迹部景吾咬牙切齿地说道:“先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再跟我好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根本就没出几天,他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幼驯染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谁为他花生???
  这群教练果然没一个安好心的!!
  迹部景吾脸色黑沉,脑海中已经在想像报警的可能性了,罪名就是以私下虐待未成年算好了。
  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解释的话,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给大爷他进局子里聊聊!
  秋成知仁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幼驯染背后,不用抬头也知道现在迹部景吾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只能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和他一起往前走着。
  不过,虽然被发现后那股心虚占据上风,但在靠近迹部景吾时,后者身上那股熟悉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灵魂的默契给了秋成知仁极大的安全感,让几乎已经三天没怎么睡觉的少年不自觉地起了困意。
  虽然很生气,但他握着秋成知仁的手始终是温柔的,带着暖意的体温顺着二人相触碰的地方传递,带着数年来让人极其安心的熟悉感。
  秋成知仁打了个哈欠,意识逐渐模糊。
  “景吾。”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惹来了前面的少年轻轻地疑问声。
  “确实很想你,你不知道我在后山过得什么日子,有朝一日我居然沦落到被吊在半空、在土地上打球、睡山洞、挖野果、捉鱼……
  一开始还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你体验一下野外露营的生活,然后发现,那里不太适合你。”
  他越说语气越含糊,意识也越迷糊:“……你还是最适合,站在最顶端俯视所有人的样子。”
  后山是地狱,是所有为了变强而甘愿付出一切代价与魔鬼交换的地方,是为了那份信念哪怕死也要从那里爬出来的地方。
  风餐露宿,高中生们的虎视眈眈,高强度的训练与从未有过喘息的空间,那些会给人带来一切负面情绪的东西是会成为很好的磨刀石,但同样,也会给人留下一些不可磨灭的东西。
  苦难是磨练人最好的方式,但苦难不值得被夸赞,也不值得被推崇。
  他家幼驯染是独一无二地玫瑰,合该骄傲、放肆与张扬,不适合从淤泥中开出花。
  秋成知仁的意识在坠入深海之前,听见了迹部景吾焦急地呼唤,夹带着德川和也急急的声音,还有鬼十次郎沉稳的安抚声。
  最后,一切归于黑暗。
  *
  秋成知仁做了一场又长又短的梦。
  梦里是滔天的海水,冰块雕成的船,上面摆了一大堆的玫瑰花,随着海浪一起摇曳着。
  摇晃着、摇晃着,打在脚踝处的海水就变成了细碎的声音落在他耳畔,像夏天蚊子的嗡鸣声一样吵闹。
  “……怎么还没醒……”
  “体力透支……”
  好吵。
  病床上的少年不自觉皱着眉,欲抬手驱赶那不存在的“蚊子”时,手就被人轻柔的握住了,以不容拒绝的力道重新压回柔软的床铺上。
  迹部景吾叹了口气,帮忙把他刚拔过针的手重新按好,头也没回的对鬼十次郎说道:“本大爷知道了,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会保守好秘密的。”
  鬼十次郎一脸严肃:“放心,后山的训练虽然严苛,但是对于实力的提升是巨大的。”
  德川和也也补充道:“教练也有分寸。”
  迹部景吾眉眼沉沉:“鬼前辈,我知道,既然这家夥是自己主动离开训练营去那个什么后山训练的,就代表那上面有他无法拒绝的东西存在。”
  “我尊重且理解他的一切选择。”
  德川和也心想你的表情看着像要把三船教练给杀了。
  他张了张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尖锐的警报声穿透了耳膜——
  迹部景吾面色变了变,下意识伸手按掉了床头上警报的铃声,以防止尖锐的警报声吵醒还在睡觉的秋成知仁。
  等到屋内重归于寂静后,他和鬼十次郎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很轻易地将这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和刚刚得知的事实联系起来,无语道:“偷渡回训练营的不止他一个是吗?”
  德川和也轻咳了一声:“确实如此,毕竟除了……之外,应该还需要带回去诸如毛巾、肥皂之类的东西吧。”
  很显然,这么大的工作量交由一个人来完成是不可能的。
  迹部景吾很明显听明白了他的话,抽了抽嘴角,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从掌心处传来的动静。
  他顿了顿,话音一转,开始毫不留情地赶客:“多谢前辈们,这里交给本大爷来看顾就好了。”你们该回哪回哪吧。
  听懂了他未尽之意的两个高中生善解人意地提出告辞,在离开病房后相视叹了口气。
  再不走,屋内的这个小子马上就要迁怒到他们身上了。
  而在他们走后,迹部景吾拍了拍被子:“他们走了,别装了。”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安详地闭着眼睛装死。
  迹部景吾眉毛扬了扬:“本大爷数三个数,一……”
  “好啦好啦。”
  警报声响起的时候秋成知仁就醒了,他咻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垂着头,一脸乖巧:“晚上好呀。”
  迹部景吾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躺好,别乱动。”
  越说不让动,秋成知仁就左右动了动,活动了一下被重新清理包扎好的手,试图转移话题,“景吾,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外面。”
  迹部景吾揉了揉额角:“在加训,看来,勤奋还是有收获的。”
  被送到后山的败者组们没日没夜的训练,留下来的胜者组们也没有丝毫松懈——他们比谁都清楚,背负上了两份期待的责任是如何的沉重。
  也因此,在短短的数天内,这群国中生们带着犹如破竹之势,在这个高中生群体占大多数的集训营内狠狠撕咬下了一块肉。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问题了。
  “不说这个了。”迹部景吾顿了顿,“后山的生活怎么样?”
  秋成知仁皱了皱眉毛,开始大吐苦水:“可恶,明明都已经这个世纪了,居然还会有训练基地修建在要徒手爬的山上,每天吃野果睡山洞钻睡袋……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那座山买下来改造,让三船教练睡山洞……”
  迹部景吾冷不丁地接道:“本大爷可以买。”
  秋成知仁:“就是啊……啊?”
  话音未落,他猛然反应过来迹部景吾说了什么东西,茫然地眨了眨眼。迹部景吾哼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开个玩笑。”
  秋成知仁:你那认真的表情看着不像开玩笑。
  “所以,吃了那么多苦,有收获吗?”
  迹部景吾没有再说什么,而且轻飘飘地揭过了这茬。秋成知仁没从自家幼驯染脸上看到什么其他的神情,便放下心来,被子一掀,坐在床边晃荡双腿。
  “有,等我彻底学成下山的时候,一定能让所有人亮瞎眼。”
  虽然条件艰苦训练繁重生活困难(?),但是于此相对的,是他确确实实地能感受到自己近乎飞一样的进步。
  这才是他、或者说是他们这些无一不是骄傲的少年们能忍耐下这些苛杂的训练的缘故。
  无论是身处于集训营内还是外的人,要向上的念头都是一样的。
  灰发的少年坐在床边,听自家幼驯染说这段时间的进步,眼中藏着的那一抹担忧与怀疑终于化为灰般烟消云散,并且收起了想要报警指控u-17训练营拐卖未成年虐待未成年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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