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胸口的烦闷随着这句话,释怀在微凉的风中。印芸竹挂断电话,又抽出纸巾揉鼻子。
圆眼红了一圈,润湿垂下的睫毛。她打开水龙头,捧起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一哆嗦,理智瞬间回笼。
纠缠这么久,还是散了啊。
印芸竹整理好情绪,转身就见门外趴着个人。
印璇不知何时放弃手中的小人书,躲在卫生间外偷听。肉嘟嘟的脸被玻璃门挤压得变形,在上面留出水印。
“干什么?”印芸竹推门而出,前者也毫不意外地跌到她腿间。
客厅的暖气拂面,让僵硬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窗户的亮在她的身后描摹淡色的光影,丧气和委屈仿佛凝结成实质。
哪怕八岁大的小孩,也不会傻到毫无察觉。
“你好久没出来,我要憋死了。”小姑娘心虚挪眼,捂住肚子不敢看她。
印芸竹叹气,蹲下身子和她对视:“听到多少了?”
“没多少。”印璇盯着脚尖,做出犯错时被罚站的模样。
不忍拆穿她拙劣的谎言,印芸竹勉强扯出一抹笑:“替姐姐保守秘密,姐姐带你出去吃大餐。”
她根本来不及神伤,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只会让关心的人担忧。
以往听到逛超市或是吃大餐,印璇开心得能蹦起来。此刻忸怩地将手别在背后,低头不语。
“姐姐没事,不用怕。”
心口被人戳出软软一块,印芸竹抚摸她的发,安慰道。
“你骗人,你回去肯定又要和她吵架。”小姑娘攥住她的袖口,突然眼泪汪汪。
小孩子的泪点有时候莫名其妙,哪怕看身边人落泪,也会情不自禁跟着哭。也许印璇根本不懂电话那头是谁,只知道姐姐和她吵架,会伤心。
“不骗你,”印芸竹作出保证的手势,信誓旦旦,“姐姐这几天不走,陪你过元旦好不好?”
往年也是如此,逢年过节总会陪着家里人,三人围在桌前一起吃饭。
“真的吗?”印璇哽咽。
“真的。”印芸竹揉。捏她的手。
“我说的是带我吃大餐。”
“……”
“真的。”
“好耶!”小姑娘欢呼,蹦蹦跳跳要去卧室换衣服,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
望着印璇窜出去的背影,印芸竹吐。出一口气,掏出手机查看和江梦合的聊天记录。
对于戛然而止的那通电话,对方甚至没有疑惑,似乎默认这个结果。
原来到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印芸竹点进江梦合的头像,毫不犹豫选择了拉黑。
与此同时,云娱文化工作室。
江梦合正想和印芸竹理清乱七八糟的情绪,叶熙阳敲了敲身旁的玻璃门。
她不得不关闭麦克风,走上前去:“怎么了?”
“任妤的经纪人在楼下,说要把这次的合同签好。”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微妙氛围,叶熙阳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心口堵住似的,负面情绪无从发泄,江梦合本就郁闷,淡淡“嗯”了声,刚拿起手机,那头印芸竹回一句“不用见面了”,火速挂掉电话。
烦躁抵达临界点,她气笑了。盯着通话时长,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碍于身边有人,江梦合不好发作。她极少数情况,会像现在这样情绪失控,想拨回去和印芸竹辩论是非。
时机不允许,任妤已经发来消息催促。
妤。:【江前辈,我们在楼下,见一面把合同签了呗?】
妤。:【合作愉快哟[偷笑]】
致使两人吵架的始作俑者浑然未觉,甚至有心思发表情包调侃,可见情绪极佳,殊不知恰恰撞上了枪口。
扫过两行话,江梦合冷笑。
叶熙阳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那……澄清声明什么时候发?”
从刚开始,两方就没诚心达成合作。任妤有点小聪明,想背靠江梦合好乘凉,又发通稿暗暗拉踩营销,至于流出来的照片,压根没打算留着。
被江梦合耍了以后,一怒之下干脆联系工作室发全发出去,又见云娱果真害怕,得意洋洋时上门要挟。
见她们被牵着鼻子走,借此讨价还价。可惜她不够聪明,算盘偏偏打在了江梦合的身上。
又正逢她和印芸竹吵架。
“不发了。”江梦合抬手,示意叶熙阳将工作手机拿过来。
然后直接登上微博大号,回复任妤那条对照片的回应。
【不熟,没戏,别蹭】
*
临近元旦,温度骤降,道路边的行人披着厚重的外套,走在这座陷入冬眠的城市。
一连几天,江梦合没再收到印芸竹的消息。她知道后者内敛又面皮薄,回回需要自己主动。
暮色降临,天际线被墨色晕染模糊,逐渐吞没瑰丽的橘红。女人坐在车里,看向手机上鲜艳的红色感叹号。
原以为只是像上回那样闹脾气,不曾想走得如此决绝。
电话关机,消息发不出去,她凭借记忆中的路线,停在印芸竹的公寓楼下。
昏暗之中,唯独屏幕的光亮映入女人的眼底。她扶额叹气,一遍又一遍重复无意义的拨通。
明知道打不通,江梦合在这方面又充满毅力。每当冗长的嘀声燃起心中的希冀,就又会被冰冷的女声浇灭。
真生气了。
想起那天的口不择言,她心头浮现几分懊悔,莫名的情绪像丝线缠绕在心脏,窒息感闷*在喉咙里,堵得呼吸不畅。
或许这几天反思,心底的不平衡总让江梦合觉得对方不知好歹。当初说好互不干涉的关系,怎么又演变成如今的占有欲作祟。
自我消化一番,她又学会了换位思考。
算了,印芸竹哪怕真的作,自己迁就又怎样?总归身边这么多年唯一一个。
望向印芸竹公寓的窗户,漆黑得和夜色融为一体,她想。
与此同时,天成小区。
客厅内温馨暖和,靠墙立式空调上垂吊的绿萝根茎摇曳,为昏黄的光线缀着一抹绿。
正中间的茶几上铺着防油垫,锅内煮着的红油汤汁咕嘟咕嘟冒泡。印璇吃得满脸冒汗,正要再夹起菜叶,被单松月用筷子戳回来。
“吃旁边的清汤锅,不能吃辣还逞强。”单松月嫌弃,把下好的虾滑盛进印芸竹碗里。
“姐姐能吃,我也想吃。”小孩撅嘴,不满抱怨。
“我看你是想吃龙肉!”单松月一顿教训,小萝卜头老实不少,啃着碗沿直勾勾盯着锅里的菜。
和江梦合失联的几天,印芸竹留在这里。一想到回家后,进入客厅和卧房,难免勾起过往的回忆。
明明只是短暂出现在她的生活,却像洇入白纸的墨渍,渗透到无法根除的深处。
好在今年的最后一天,一家三口围在桌前吃火锅,被困住的情绪一时获释,在热气腾腾的晚饭前消融得彻底。
印璇被烫得嘴唇发肿,又总爱揉眼睛,被单女士带去冲洗。
印芸竹则收拾好碗筷,抹完桌面去拆前几天买的仙女棒。
泉城禁止燃放烟花,奈何印璇吵着闹着要,她只好在网上下单一箱,想着待会去阳台放。
窗户没关严,冷风从缝隙钻进来。她蹲在地上,去看远处商区的灯火。
这时候商场最繁华热闹,广场还有主办商搭建的舞台。彩色射灯在寂寥的夜幕投放一串光束,为辞旧迎新的一天增添仪式感。
印芸竹没由来想起江梦合。
她从小老实文静,感情方面虽然一窍不通,但也知道从一而终。难免在每回事后想两人的未来,最好的结果是和平分开,渐行渐远。
不欢而散属实意料之外。
回想当时的场景,后悔倒谈不上。只是任妤一事令印芸竹觉察到,心底对江梦合的微妙情绪变了质。
算不上喜欢和热烈的爱,本能又排斥她和别人染上。她渐渐迷恋夜深人静时,身旁有个愿意陪伴的人。
印芸竹似乎明白,她的爱和性并不能像对方那样完全分开。然而一段关系掺杂太多,天平势必会向情感零落的人倾斜。
掌心抓不住的沙,就及时扬掉。她缺乏足够的安全感,如果不能牢牢攥在手里,宁可不要。
嘴上劝了一遍又一遍的道理,又没出息地从心想念。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单松月敞开推拉门:“外面不冷啊?感冒没好就开始嘚瑟……”
印芸竹抑制住情绪,转头道:“等小璇一起过来。”
“我好啦。”印璇哒哒哒跑过来,接过递来的仙女棒。
“玩一会儿赶紧进来,最近流感严重,小心感冒。”
单松月叮嘱两句,就回客厅和老朋友煲电话粥。阳台上蹲着一。大一小,印芸竹点燃打火机,蓝色火苗跳窜,沿着细长的棒子上攀。
滋滋啦啦的小火花爆开,在空中划出道道明亮的轨迹,确认安全后,她才将仙女棒递给印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