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姑娘开始小心翼翼,习惯后大着胆子作画,微芒映入她的眼底,也照出印芸竹晦暗的脸。
  “姐姐,你好像不开心。”一根燃烧殆尽,印璇说。
  “这你都能看出来?”印芸竹托腮,故作惊讶。
  “是啊,”小姑娘兀自拿起新的仙女棒,“我都猜到了,一定又是想上次在洗手间,你分手的事情。”
  印璇比划个不规则的爱心,又从中间斩开,说得煞有介事。
  印芸竹食指按住她的脑门,后者重心不稳坐在地上,就见亲姐居高临下说。
  “脑子里净想些乱七八糟的,这点小聪明怎么不用在学习上?”
  “看你为情所困,当然要安慰啦,”印璇甚至会用成语,说得一套套,“没事,我也刚和女朋友分手。”
  “你还有女朋友?”印芸竹质疑。
  她只当小孩追赶潮流,没放在心上。
  “我怎么就不能有女朋友?”被看扁的印璇不服气,扬起语调,“就许你有,不准我有?”
  音量一。大,隔着阳台门,沙发上的单松月闻言看过来,吓得印芸竹连忙捂住她的嘴。
  “你真不怕被打?”她压低音量警告。
  印璇说的话妈也许不在乎,可涉及到自己的恋情,单松月比谁都着急。即便育孩散漫又开明,但也绝不会接受她和一个女人。
  意识到说错话的小孩瞪大双眼,不敢吭声。
  幸好单松月只是狐疑扫了眼,就又继续和人打视频。
  两人在阳台玩了一会儿,直到印璇打起喷嚏,印芸竹起身,准备进卧室给她披件外套。
  路过沙发,单女士突然勾住她的腿,然后神秘兮兮冲她招手。
  “怎么了?”她走过去,却见对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一张照片。
  男人年纪看着不大,国字脸戴一副金丝框眼镜,给人斯文又干净的感觉。
  见到照片的瞬间,她下意识皱眉:“这什么啊?”
  “啧,”单松月不满打了下她的手臂,“这是你王阿姨家的侄子,在国企上班,去年刚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
  王阿姨是单松月的同事,两人在同个组教书。
  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印芸竹及时打住:“妈,快跨年了,就不能聊点开心的话题吗?”
  她实在不想每次回来,就要被拉着过问感情状况。尤其最近和江梦合那档子事,让她对这方面更加抵触。
  单松月不乐意了:“怎么就不开心了?你也老大不小,以后万一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小姑娘在外打拼不容易,说得难听点,我们这些就是下等人,养老资源什么的也轮不到,挣再多钱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我去给小璇拿件外套。”印芸竹起身,想要转移话题。
  见她态度敷衍,单松月微恼:“我说话你现在当耳旁风了?”
  “你知道我不想听,又何必回回唠叨?”印芸竹抿嘴,少有顶嘴的习惯,好声好气道,“今天先消停一天——”
  “消停?”沙发上的人站起来,“怎么我还能盼着你过得不好?有没有点良心?”
  单松月嗓门大,一讲话把阳台的印璇吵起来。后者拉开一条缝隙探出脑袋,见气氛紧绷,不敢吱声。
  “我……”印芸竹欲言又止,她不善言辞,嘴上功夫比不得教书的对方,索性闭嘴。
  客厅一时安静,她站在明暗的交界线,影子被拉得斜长,透射在走廊的拐角。
  不知过了多久,印芸竹眉眼疲惫:“家里猫还没喂,我今晚先回去了。”
  不等答复,捉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离开家门。
  跨年夜算不上愉快,走出天成小区,寒气侵蚀裸。露在外的脖颈,她拉上拉链防止吹风,步伐缓慢上了车。
  喂猫只是借口,印芸竹并不想因为琐碎的小事和家里人吵架。
  兴许是跨年夜,驱车驶向新梧公寓,远远望去,窗户黑黢黢排列在一起。这里住的多是年轻人,估计全去郊区放烟花了。
  将车停稳,印芸竹下来。栅栏外围着种植一圈灌木,撑起暗淡的路灯。
  她裹紧外套,动作缓慢得像只蜗牛。坐电梯上楼,走到门口,发现楼梯间拐角的声控灯亮了。
  一瞬间,脑海警铃大作,印芸竹脑海浮现以往看过的社会新闻,慌张得连忙开锁。
  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女人身量颀长高挑,风衣版型衬得肩膀挺括。她眉间含。着倦色,暖白的皮肤在灯下略显憔悴。
  见到江梦合的瞬间,印芸竹错愕,随即连忙开门钻进去,企图将人关在外面。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算下来,这是对方第二次冷战后找自己。
  奈何江梦合比她动作更快,手握住门沿按住。
  “印芸竹,我有话和你说。”她的嗓音浸入隆冬的干燥,嘶哑低沉。
  也正是印芸竹心软的一瞬,被对方轻易捕捉到。江梦合拉开缝隙,半张面容露在光下。
  含情眼失了光彩,依稀能看到红血丝,让平时温润得体的女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说不触动是假的,印芸竹咬唇:“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真的生气了?”她皱眉,似乎到现在也没意识到,两人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这句话犹如在伤口上撒盐,印芸竹心口的无名火再次窜上来。
  难道她以为,自己那些划清界限的狠话,都是为了挽回她而使的小性子吗?
  愤怒的,委屈的如同打翻的颜料,混杂着落在纯白的画板上,却又不被人在意。
  “你走!”她憋出两个字。
  刚被单松月数落的憋闷尽数浮现,印芸竹红了眼眶,此时见江梦合更加面目可憎起来。
  “你走!”她这回声音更大,挟着几分哭腔。
  她不想被江梦合看笑话,在她面前没出息地哭。
  见女人杵在门口没反应,印芸竹直接关上门,却从缝隙中听到对方倒吸一口凉气。
  “嘶——”江梦合短促轻声。
  印芸竹连忙去看,见前者的手似乎被夹到,一时间愣在原地,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像被无形的大手揪住心脏,她握住把手缓缓放开,怯怯道。
  “你,没事吧?”
  女人站在原地,反复揉。捏指节,紧皱的眉头迟迟不肯舒展。见状,印芸竹也明白自己反应过了,连忙敞开门:“你快进来,我看看怎么样了?”
  总共来了两次,回回带点伤口。
  她内心愧疚,等人进来后打开门关的灯。明朗的光落在江梦合的肩颈上,柔和了锋利尖锐的气息。
  “看看。”印芸竹自顾自握住她的手,红润的指腹泛着凉意,光滑得连淤血也不曾有。
  反倒眼前人莞尔,受用说道:“心疼我?”
  意识到自己被戏耍,印芸竹气恼,甩开她的手就要将人挤出去。
  “你走!”感冒未痊愈的浓重鼻音,听起来像嗔怪。
  不知为何,对方这副轻佻模样更惹人生厌。再次意识到两人的不对等,患得患失中另一个仍然运筹帷幄。
  印芸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微,心中无数次劝自己划清界限,对方稍微示弱,就又贴了上去。
  太没出息。
  见她不说话,江梦合立在原地不动,任由推搡,也稳如雕塑。
  她自认为不是倨傲矜贵的人,却也免不了俗的好面子,主动低头认输的时候更是少有。
  现如今放下身段,接连几个晚上在新梧公寓堵人。好不容易今晚见到人,断然不可能轻易算了。
  “生气了?”她抬手想摸印芸竹的脸,被人打开。
  “走!”
  印芸竹倔强别过脸,在家里受的满肚子气搅得心神不宁,这会儿连江梦合也上赶着欺负自己。
  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怎么哭了?”江梦合有些慌,不明白究竟哪句话,哪个举动惹她伤心,“难道还在因为上次的事……”
  她没谈过恋爱,也不会哄人。此刻躯体僵硬,曲意逢迎的场面话都不会说了。如果叶熙阳看在眼里,估计会以为她被人夺了舍。
  “不哭了,我做的不好,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应该提前和你商量的,别哭了好不好?”
  江梦合用拇指轻轻揩去温热,又摩挲到干燥一片。纵然知道印芸竹没掉眼泪,也必然被伤透了心。
  于是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见她想揽过肩膀,印芸竹偏偏不让,推开后愤懑道。
  “走啊!还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看我出糗为你争风吃醋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会这样想,已然认定江梦合是个风。流又薄情的女人,会将自己今晚失意的原因归咎于她身上。
  看到自己喜极而泣,又因为前几天的事难过痛心,像跳梁小丑一样。
  印芸竹力气不大,两人又堵在门边。江梦合后背抵在橱柜旁,染着冷肃气息的风衣被压出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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