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单姨好。”贝嘉丽连忙端正姿态,按住印璇的脑袋不让她乱动。
  印璇翻了个白眼,不和她一般见识,哒哒哒跑到门口:“妈妈!”
  随即又看向她的身后:“爸爸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单松月的神色划过一抹不自然,她吩咐印芸竹:“这是从超市买的花蛤,我挑了活的,你放盆里吐吐沙。”
  “哦,”印芸竹似乎明白对方不愿提别人,把印璇拽过来,“你也过来帮忙。”
  厨房水池内,印璇踩在板凳上,和印芸竹差不多高。见亲姐正在水池拨弄小贝壳,好奇询问。
  “姐姐,你说爸爸会去哪里呢?”
  “不该问的少问。”流水簌簌,盖过两人的聊天声。印芸竹直觉不是好事,宁可瞒着印璇。
  “一个两个神神秘秘……”印璇不满噘嘴,嘟哝着,
  推拉门敞开一条缝,贝嘉丽半个身子探进来,印芸竹像是搬到了救兵,连忙推搡着身旁的小萝卜头。
  “快点把她带走,在这里碍手碍脚。”印芸竹向来扮演温柔长姐,此时说话不客气起来。
  “谁碍手碍脚了?明明是你让我来的,问两句都不给!”印璇赌气,跳下板凳跑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小小年纪一股牛劲,贝嘉丽被她撞得侧身,忧心忡忡:“你和小璇璇吵架了?”
  “她非要问我爸,你让我怎么回答?”印芸竹沥水后重新洗手,用毛巾擦干水分。
  她下意识蹙起眉头,夜色透过纱窗递进来,在米白的瓷砖上铺着一层碎银。
  “小孩子嘛,读不懂大人脸色很正常,”贝嘉丽推门而入,拍拍她的肩膀,“你别太苛责她,她最容易放心里去。”
  “上次我告诉你家里人吵架,你爸三天两头不回家,估计这次……”
  “他们过年也在吵。”印芸竹靠在流理台旁,灯光从走廊倾泻而来,照不开浓厚心绪。
  “说不定意见不合呢?我家里两位也天天吵架,日子不还是照常过?”
  贝嘉丽语重心长,口吻像已经半截子入土的中老年人。
  “从平城回来,你太多愁善感了,有时间多出去走走,接触接触新的人。”
  印芸竹推开她搭在肩上的手,无奈道:“你又要拉皮条了?”
  “说话那么难听,”对方撇嘴,“我这是关心你,推给你的人都掌过眼的好吗?”
  从小到大,印芸竹都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位,贝嘉丽身为她发小,全看在眼里,经常担心她是否会遭人欺负。
  现在二十五六的年纪,成天窝在家里,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一趟。她又经常上班,总会有顾不到的地方,于是热衷给印芸竹介绍各种朋友。
  “那上回在酒吧里?”印芸竹的质问让她歇了声。
  “那是意外,同事组的局,谁知道全烂透了,挑不出一个好的,”贝嘉丽犟嘴,“你就去见见,我挑的人绝对比单姨的要好,就当给我个面子?”
  印芸竹最受不了她央求的嘴脸,转身去冰箱拿了瓶养乐多。内置灯映在女人的侧脸,为她渡上一层冷色调。
  “不去。”
  她如今满门心思扑在江梦合身上,哪有多余的经历和别的男人虚与委蛇。
  *
  阳春三月,气温转暖,以前清晨早起,空气中总会凝结淡薄的雾霭,如今也消散了。
  和网站编辑商量后,印芸竹和贺平的工作室顺利签订合同,关于初版剧本的商讨细节,还要见面具体修改。
  贺平工作室不大,在三层的住宅区安装电梯,她根据导航一路上二楼,刚巧见助理站在门口打电话。
  余光瞥见人影,她匆匆和那头交代几句便挂断,看向走来的人。印芸竹一身粉色卫衣衬浅蓝牛仔裤,整个人显得青春有活力。
  “印老师,贺导在里面呢。”助理按下密码锁,推门而入。
  入户门旁摆放一张木桌,上面置着精致古朴的茶具,身后的博古架被近年来有名的出版书籍挤得满满当当,一进门正对上楼的楼梯。
  楼上依稀传来洗麻将声,助理给印芸竹泡杯茶,赔笑道:“贺导平时就这点爱好,你先在这里坐着,我上去叫她。”
  临走之前,她抽出架上的一本书册:“这是贺导的编剧朋友给的修改意见,老师你可以先看一下。”
  印芸竹道谢后接过,听头顶传来沉重笃实的脚步声,从中间随意翻开书册。
  红色的墨迹批注在一旁,密密麻麻作出修改意见,比她大学时毕业论文导师还要认真。
  越细看越觉得害臊,虽然外界常有批判声,印芸竹专注自身,从未觉得自己写得烂。然而见册中各种驳回,又开始退缩自卑。
  血腥场面要大改,对反派的下场要处理得尽量温和,主角的亲密戏要委婉,最好用春秋笔法直接带过……
  光是例举的几个场景,修改起来就棘手不少。
  楼梯咣咣咣传来踩踏声,印芸竹合上剧本,见贺平穿着宽松的衬衫下楼。
  “来得这么早,我正和朋友打麻将呢。”贺平拉开对面的长椅。
  “贺导,这些全是要改的吗?”在看到比原文还要长的批注,印芸竹慌了神。
  如此一来,工作量必然不少,甚至会超过创作这本书的精力。
  见她面露担忧,女人笑道:“到时候审批下来,还会有别的编剧,不是你一个人做这么多。”
  剧本和书差别太大,删掉大多描写和说明,融入对话与动作,不仅考验演员的功底,还有编剧的谋划与布局。
  “你回去把人物对话和场景提炼出来,改成剧本的格式,像配角和无关紧要的人,我和工作室的人商量着选角,你要是有属意的人选,也可以推给我。”
  贺平又交代几句,等印芸竹离开工作室时,只觉得头昏脑胀。
  太多文字浮现在眼前,让她分不清东西南北。难怪先前柯如冰对出版实体并不热衷,怕是早就遭过这些罪。
  居然要改这么多……还只是初版。
  她把书册放在副驾驶,回到新梧公寓,刚在楼下停好车,迎面走来一个女人。
  江梦合不知何时回了泉城,褪。去挺括修长的风衣,单薄的衬衫衬得她窈窕羸弱,仿佛风一吹就倒。
  即便这样,依然有种不受摧折的韧劲。
  她绕过车头,弯腰叩击车窗。印芸竹连忙摇下,满脸惊喜:“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细碎的光落入圆眼,含。着期许把心都泡化了。江梦合和她对视,黢黑的瞳孔映不见身影。
  见她沉默不发,印芸竹解开安全带下车:“怎么了嘛,是太累了?”
  她去握江梦合的手,见凉得指关节发红,于是来回搓弄捧着捂,又去探女人的脸。
  从未在江梦合身上感受到颓败,像攀附吸食的菟丝子失了力道,枯萎剥落后没入泥泞。
  这些天两人的心照不宣,让印芸竹陡然生出难言的惶恐。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触及冷冽如寒霜的眼,又止住了。
  “江梦合……”她靠近,像是要抓住什么,凑过去吻住她的唇角。
  江梦合侧脸,蜻蜓点水的吻落在脸颊,残留熟悉的体温。
  她无奈叹气,抬手抚住印芸竹的脸颊,声音嘶哑。
  “印芸竹,我有事想和你说。”女人语气一如既往温柔,钝刀子似的磨得人心口生疼。
  这些天被冷落,期待一次次落空,印芸竹睁大双眼,猜出她接下来的话,退后两步同她拉开距离。
  不是没想过江梦合玩腻了,想要结束这段感情,只是心中仍然残存幻想,当时在酒店那句细微又赤忱的一句喜欢,足够打消所有的疑虑。
  “我,我不听。”印芸竹唇色褪尽,哆嗦着。
  “印芸竹,听话。”江梦合拢住她的肩膀,哄孩子似的想让印芸竹开心。
  “我不听!”印芸竹剧烈挣。扎,眼眶泛着红。
  无奈之下,女人搂住她的腰身,将脸埋进印芸竹的发间轻嗅,又试探着慢慢用唇封缄她的抗议。
  连同告别,江梦合都是极尽温柔的。
  第39章 原来自己也是被欺瞒的那个
  再绵长情深的吻,这种情况下印芸竹都无法投入。她推开江梦合,捂住唇角低声:“这算什么?亲两口就打发了?”
  她长睫润湿,看着让人心疼。主动凑上去被嫌弃,偏偏需要自己安静乖巧时,就用亲热勾着自己。
  江梦合静默立在原地,眉尾下压:“抱歉,我最近有些累了。”
  印芸竹早该料到,热情如退潮散开,留在岸上真迹可见。两人因契合在一起,如今对方玩腻就要随便抛弃,更让她不知所措。
  这么多天的冷淡回应,开始还能说服自己是事业忙碌,现在当事人站在面前,亲口承认的那一刻,心脏已然麻木。
  她不想死缠烂打,惹得江梦合对自己低看一眼,吸了吸鼻子:“我和你说过,有什么难处说给我听,我又不会嫌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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