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对不起。”
  “不许说对不起!一副窝囊样。”
  印芸竹闭嘴,抬眼看镜中的人。双颊被醺得通红,饱满经历一。夜伤感像瞬间垮掉,眉眼失去往日的神采,仿佛一朵枯萎干扁的花。
  止住眼眶的热意和湿润,她来回揉。搓,讷讷道:“那我不说了。”
  贝嘉丽喝住她以后,洗手池旁一时安静。她双手环胸盯着印芸竹,见后者情绪调整好,才出声。
  “看你这样也不像能玩得尽兴的,回去吧。”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收拾整理好,两人快速离开遇色酒吧。
  霓虹闪烁在夜色中,旋转的灯牌映在地面。印芸竹踏上去,影子遮蔽得像缺口的月亮。
  即便喝的酒度数不高,微醺状态下被晚风吹得更加头晕。胃部轻微的灼烧感伴随饱胀,她蹲在路灯旁,看贝嘉丽打电话找代驾。
  “好点了没?”和司机打电话说明地点,贝嘉丽弯腰,轻拍她的背。
  “还行。”印芸竹扶额回应。
  “我可把你发酒疯的样子录下来了,等哪天走出来,我再让你好好欣赏。”贝嘉丽学着她的模样,并排蹲在一旁,双手托腮懒散道。
  常年和公司领导去酒局,酒吧的低度数于她而言就像气泡水。这会儿人精神抖擞,最多带点晚睡的困倦。
  灯下蚊虫飞舞,印芸竹打量时不时暗下去的光线,轻声:“又不是为了失恋这样。”
  哪里算发酒疯,触景生情而已。
  积攒在胸腔多日的郁闷,家庭的破裂和爱情的失意,纠缠得像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
  她偶尔在想,人生中面临的重大变故,在来前总是猝不及防。最大的愿望是安稳度过一生,如今也成了奢望。
  贝嘉丽不信,捂住肚子轻笑:“你说你这么年轻,又能赚钱又有时间,长得还漂亮,家里虽然不支持这份工作,好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偏偏想不开去吃爱情的苦。”
  “家里……”印芸竹若有所思,侧脸去看她发亮的眼,“还没和你说过,单女士和我爸离婚了。”
  本想轻飘飘捧着对方,让她重拾自信,不曾想又提及伤心事。贝嘉丽愣怔,仅仅一瞬面露了然:“那小璇她……”
  这结果在意料之内,单松月不像会委曲求全,为了孩子勉强过日子的女人。加上两人先前爆发的争吵,她也有所耳闻。
  “小璇没事,睡醒又活蹦乱跳的。”
  “真好,”贝嘉丽欣慰,“那你感伤什么?”
  “在想好多事无法控制——”
  眼见印芸竹要长篇大论起来,贝嘉丽连忙打住:“停停停,我不想听你们文人充沛的思想,失恋还把你搞成哲学家了。”
  “又不是我想说……算了,不聊这个。”酒精的催化下,心理防线更容易突破。印芸竹微醺后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因此喋喋不休。
  代驾将车开过来,近光灯在面前投射明亮的圆弧。她起身,甩甩长久蹲下时发麻的腿,手脚并用爬进后座。
  车里熏着浅淡的香水,印芸竹额头垫在前座靠背上,摇下车窗让空气流通。
  漫长的路途中,困意席卷而来。她维持别扭的姿势,陷入短暂的睡眠。
  等到再次醒来时,车正巧经过市中心。睁眼时先落入视线的,是车前悬挂的平安扣,随路途颠簸款摆着。
  不知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亦或其它,经过商贸大厦时,她似有所觉抬头,恰好看到大屏上轮放的广告。
  江梦合近几年的广告代言不少,大多是精挑细选的高端品牌。从珠宝首饰到香水,各个领域都有涉猎。
  理所应当的,大屏广告优先给到商场入驻品牌,自然不乏江梦合的身影。
  女人身着藕荷古典旗袍,知性气韵为其增添几分静水流深的意味。她中指点涂艳色口红,脸上落着从栅格投下的光线。
  真漂亮啊。
  半梦半醒中,印芸竹心想。
  这几乎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遥远到抓不住的人,也曾落在枕边轻抚她的发顶,寸寸吻上她发红落泪的眼角,也会温柔唤她。
  芸芸。
  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醒来时身边的床单,仍旧像曾经那样冰凉平滑。
  *
  那几天,贝嘉丽日日陪印芸竹。虽然大多数时间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好在家里多个人陪印芸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冷静大半个月,印芸竹似乎完全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平时在家里码字看书,搂着小鱼追最新的电视剧。
  大数据的推送需要点好多次不感兴趣,才会停止推送,上网不可避免听到江梦合的消息,从前段时间的神情恍惚,到现在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点退出。
  哪有什么情深似海,时间总能淡忘。印芸竹以前从不知道,自己是个薄情的俗人。
  自从被曝出父亲坐过牢一事,云娱文化迅速公关,加上江梦合真情实感的小作文,让许多路人动容,她本人的热度居然比之前还要高。
  印芸竹正躺在工学椅上吃零食,橘黄。色的小鱼从怀中探出脑袋,紧盯桌面上开包过的牛肉粒。
  之前被江梦合单方面删除,印芸竹舍不得好几天,才在贝嘉丽的逼迫下狠心删掉,哪怕只是个空落落的名号。
  毫无念想可言,才真正做到了辞旧迎新。
  当然列表涌入不少新人,比如贺平拉的新剧小群,和前两天加上的另一个编剧米莹。
  按理来说,印芸竹身为原著作者,只需要待在家修改就好。可毕竟是第一部改编的影视剧,她非常重视,操心不比跟组编剧少。
  剧本敲定下来,她待会要去工作室把最后一点细节捋清。
  四月份气温足够高,褪下厚重的外套,印芸竹一身奶橙色长款连帽卫衣,浅色破洞牛仔裤衬得双腿修长爽利,大学生似的青春靓丽,很难让人想象是去谈什么大项目。
  怀中抱着几个通宵熬出来的最新版剧本,她乘坐电梯一路上楼。
  贺平正在一楼搓麻将,方正的桌前围着四个人,除了眼熟的米莹和助理外,剩下的那位不认识。
  清脆的碰撞声伴随得意的笑,气氛热火朝天时,印芸竹不好打扰,窘迫地站在门口。
  还是助理最先看到她,冲她招手:“你快点过来,小米玩得太菜受不了,正好三缺一。”
  米莹起身躺在沙发上,无奈摆手:“你们太厉害,我完全招架不住。”
  “刚熟悉规则,玩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贺平及时鼓励,她向来不爱打压别人的积极。
  印芸竹被架着走向麻将桌,硬着头皮道:“我不会玩麻将。”
  平时的娱乐项目寡淡,麻将和扑克鲜少会碰,尤其不同玩法的规则,多听几遍就会混成一团。
  贝嘉丽教过好多遍,最后实在没有耐心,让她自己慢慢琢磨。
  “年轻人不会玩很正常,我教你。”
  发话的是那位陌生人,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头发被打理得权威,看起来年纪和贺平差不多。
  她拉开身旁的板凳,示意印芸竹坐。
  助理料想两人初识,于是热情介绍道:“这位是本片最大的投资商赵贞芳,和贺老师是旧友,对小辈很关照的,不用局促。”
  “那剧本……”印芸竹露出怀里厚厚一沓文书,犹豫道。
  “饭桌上能谈事,麻将桌上怎么不能?”赵贞芳摆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行让坐。
  力道挣脱不开,碍于贺平的面子,印芸竹只好落座,盯着麻将上眼花缭乱的图案,仔细回忆贝嘉丽教过的话。
  “小印以前改编过电视剧吗?”赵贞芳整理麻将,边同她聊天。
  “没有,这是头一回,”印芸竹嘴笨,不懂得哄长辈开心,梗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对,还希望前辈多多指点。”
  这话将赵贞芳逗得开怀大笑:“放心,小米的能力我信得过,让她带你入行,能少走不少弯路。”
  闻言,米莹起身点了点桌角:“上回不妥的情节梳理得差不多,你把改好的剧本给我看看呢。”
  印芸竹连忙把剧本递过去,见对方开始翻阅,心突突直跳。
  在写文方面游刃有余,不代表改编出来同样精彩。摒弃华丽的文风和深奥的遣词造句,像大浪淘沙后见真章,剧情的跌宕起伏尤为重要。
  情绪的表达更看重演员对角色的塑造,这正是贺平苦恼选角的原因。
  几人碰麻将时,嘴上不闲着,很快聊到这个话题。
  “那个夏月的选角还没定下来,印老师有什么想法吗?”助理抽出麻将摆在中间,抬眼问对面的印芸竹。
  夏月是比较重要的女配角,即便改编成剧本,戏份也要比旁人多得多。加上讨喜的活泼性格和与主角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角色简直是香饽饽。
  “我不懂这些,只能看长相觉得谁合适。”印芸竹嘴角扯起一抹笑,笨拙地为手上的麻将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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