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津津乐道的八卦印芸竹不是很感兴趣。
  “对了,怎么今天没看到梦合姐?”艾雪双腿交叠,惬意扫视远处的场地。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助理跟着惊讶:“还真是,我记得今天有她的戏份。江前辈向来是早到迟退的哎,真稀奇。”
  今天江梦合戏份本来就不多,是一段和路人的对话,几乎全是单人镜头,缺席导致了戏份后调。贺平的脾气在圈内不算暴躁,换作较真的导演,三天两头请假的演员,肯定看作耍大牌,不重视自己手底下的作品。
  演员两头跑剧组的事情并不少见,只是不知道江梦合回泉城干什么。
  这段消息还是她从米莹嘴中得知,后者与贺平助理关系不错,组内动向几乎全在掌握之中。看艾雪的反应,她似乎并不知道。
  “本来还想和她切磋心得呢,”艾雪遗憾,叹气道,“昨天那段戏怎么都进入不了状态。”
  “果然还是要有人带着才好。”助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鼻息嗅到咖啡烘焙后的焦香味道,含混栀子花的香气,宛若被火燎烧后蜷曲的花瓣边缘。艾雪给人感觉如此,一味模仿追随江梦合,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印芸竹不知道自己对艾雪的成见,是源于昨晚,还是很久以前听说她对江梦合的仰慕之情。
  细想之间,对方不知何时凑过来,盯着她长时间未翻页的剧本,疑惑:“印老师,你知道梦合姐去哪里了吗?”
  问话猝不及防,印芸竹这才发现自己出神,慌乱中无意流露出真实情绪:“她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态度算不上好,更像和人赌气后放出的狠话。
  艾雪眼睛明亮湿润,对视时像只被爱意包裹的小狗,软得让人心跟着化开。此刻眸底浮现的意味深长,平白增添一抹诡异感。
  “原来印老师不知道呀,”她身体坐正,皮笑肉不笑道,“我以为你和梦合姐很熟呢。”
  “没有的事。”印芸竹心底滋生出难以言说的微妙,总觉得对方这话暗含其它意思。
  艾雪扫过她纹丝未动的手,身体的反应比嘴更诚实,眼前人明显做贼心虚。
  她耸了耸肩膀,故作失望:“啊?难道是我误会了?”
  “可我昨天明明看到你有和梦合姐讲话哎,”艾雪单手托腮,似是百思不得其解,“两个人拉扯不清——”
  拖长的音调瞬间将印芸竹的心脏吊到半空,却觉得体内血液凝固,连呼吸也跟着不畅快起来。
  她看到了。
  看到江梦合攥住自己的手腕,两人对峙产生争执。本就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前者又是令人瞩目的体质,被发现再正常不过。
  难怪昨天晚上,她对自己是那样的态度。
  打通关窍后,一切变得顺理成章。正当印芸竹打算狡辩时,艾雪拉过椅子,凑到她耳边轻声。
  “印老师,你和梦合姐关系很不一般啊。”
  *
  泉城润湿的风拂过脸颊,轻盈得连被吹起的树叶都跟着摇曳生机。万物复苏的季节,江梦合却神态沉重,连素日伪装的和善也懒得表露。
  亚麻色帽檐款摆,短袖牛仔外套里配着黄绿碎花裙。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少了平时的压迫感。
  男人蹲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正用拇指别开火机,点了根烟。呛人刺鼻的劣质烟焚烧后,隔着老远便能让人感到窒息。
  黄双依旧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如今气温升高,他敞开拉链。
  瞄到逐渐向他走来的江梦合,男人没有起身,眯眼道:“怎么来得这么慢?”
  “再晚点,我就要去工作室找人了。”这话说得轻松,他抖落烟灰,通红黝黑的脸上写满不耐。
  江梦合肩上挎着包,静静俯视台阶上的男人,抿了抿唇:“我去拍戏了,这几天不在泉城。”
  闻言,男人乜笑:“不在泉城?”
  “这么不孝顺,知道我天天缠着你也烦,”他起身与江梦合平视,“干脆躲到外地是吧?”
  “你能不能别疑神疑鬼,”江梦合无奈,“完全是工作上的事。”
  “无所谓啊,没地方住我就待在这儿。”黄双扔掉烟头,用鞋底用力踩着,望向身后派。出。所的标识。
  话中含。着隐秘的威胁,江梦合不是听不出来。她呼出一口气,转身说:“车停在那边,我给你订好酒店,这几天别闹事,安分一点。”
  黄双啐了口,在她转身时冷嘲:“还管上你爹了。”
  江梦合太了解他的性子,能够对自己颐指气使,说明身上还有钱挥霍。男人安安静静半个月不联系,她反而放下心来,至少没在外惹事,需要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车停在隐蔽的路口,她系好安全带。等狭窄的空间充斥着浓烈犯晕的气味时,黄双用力关上车门。
  “我订了三个月的房,要是没钱吃饭就点送餐服务,每天会有人来打扫客房……”江梦合事无巨细交代,事实上,她的忍耐到了极点。
  正逢工作日,这个点马路空旷,一路畅通无阻。
  黄双环顾车内景象,不禁咋舌:“果然没心肝的人过得都好,当年大义灭亲,*送你爸在牢里受苦,十年一次没来看过我,等出来时都成大明星嘞!”
  “啥时候给我也弄个这样的车玩玩?”
  “工作室租的,我平时没有车。”江梦合捏着方向盘,语气淡淡。
  胸腔被劣质的烟味灼烧,喉咙直冒令人反胃的酸水,和他共处在一个空间,一分一秒都是对她的折磨。
  “别这样,我看你挺有钱的,咋都不给我花嘞。”黄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长时间未换的牛仔裤尺寸并不合身,还有被剐蹭时勾下的线头。
  “是不是都给别人花了?”他眯眼笑,赤。裸。裸的恶意毫不掩饰。
  “我上次蹲在你家门口,可都看见了,你交了新的女朋友。”
  “在你这里讨不到钱,我就去找她要,反正也知道她家住哪里。”
  车猛然停下,尖锐的摩。擦声伴随令人心悸的恐惧,歪斜着停在路边。
  两人皆因惯性朝前倒,江梦合靠在方向盘上,发丝凌乱垂散在耳侧。
  “你敢!”
  她厉声喝道,手背因用力浮泛着青色筋络。
  而男人油盐不进的模样更令人恶心,摊手道:“那我能怎么办,没有钱花,总不能去抢吧?”
  难怪,难怪他有恃无恐,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原来早就抓住她的把柄。穷途末路的人,干出什么极端的事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江梦合心脏压抑地疼,像被压到底的弹簧。
  “上次给的五十万,花完了?”她关上车窗,调整好情绪。
  “一分不剩。”黄双语气充满骄傲。
  “等着,我晚点给你卡里打钱。”江梦合踩下油门。
  话音落下,车内诡异气氛消解。副驾驶上的男人满意地看着她,犹如慈父欣慰道。
  “我们家的梦合长大了,知道孝敬她爸。”
  “不像小时候那样是个白眼狼——”
  “以前的事不用提,都过去了。”江梦合兀自打断。
  有那么一瞬间,陈年旧事如松动的井盖被撬开,黑暗的腐臭的齐齐涌上来,把光鲜亮丽的她重新按进无法挣。扎的泥泞之中。
  十年,还是太短了。
  第48章 猎奇,用来形容她和江梦合的关系,就是一种侮辱
  印芸竹死死攥住剧本,紧张地不敢抬头看艾雪的眼。
  对方的目光太犀利敏锐,女人的洞察力总会更强些,尤其这句问话开口,连身旁站立的助理都望过来。
  眼底的诧异更刺痛了印芸竹,她僵硬得像静默的雕塑,哑口无言。
  “印老师怎么不说话?”艾雪侧脸,探索好奇的目光逐渐化为讽刺,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印芸竹不想显得自己太被动,回复道:“你的猜想太猎奇了。”
  猎奇,用来形容她和江梦合的关系,就是一种侮辱。然而假如真的走进大众视线,这就是无数刻板印象凝结的两个字。
  “我什么猜想?”艾雪笑得肩膀轻颤,“印老师,你也太敏感啦,我就是随口一问。”
  “这玩笑不好笑。”
  轻易挑起紧张,又恶作剧似的让人释然,印芸竹觉得自己被耍了,语气强硬。
  “不好意思,我关心则乱了,一遇到梦合姐的事就容易多虑。”艾雪仍然在笑。
  她端起杯子,浅抿尚有余温的咖啡,苦涩从细长的吸管四散开来。见印芸竹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中未缓过神,她敲了敲桌子。
  “只是梦合姐对你很好,容易让人误会,下次保持距离吧。”
  印芸竹快要分不清她这是善意的劝说,还是恶意的揣度。她总认为艾雪过来,是在宣誓主权,这让她生出莫名的不爽。
  在自己和江梦合床上纠缠不清,耳鬓厮磨时,这人还不知在哪里跑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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