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眼见对方想开口辩解,她不给这个机会,斩钉截铁道:“不许和单女士统一阵线。”
  “……”
  贝嘉丽胸口憋着一口气,举起双手做个投降的动作:“行行行,真是败给你了。”
  早知如此,就该选另外一个,至少不会让印芸竹有太差的相亲体验。
  街角栽种的乔木郁郁葱葱,密集生机的树叶被日光描摹轮廓,投射在水泥地面上。一辆低调的黑色suv停在路旁。在两人即将经过时,副驾驶上的人摇上车窗。
  纤细修长的手伸入外套,想起是在别人的车上,只得搭在车门旁,略显烦躁地点着。
  女人半面脸庞落入阴翳,黢黑的眼眸斩灭所有的光。她静静凝望印芸竹走远的方向,又回望坐在咖啡厅内的叶岩。
  “你外甥?”江梦合侧脸,望向身旁的经纪人。
  叶熙阳尴尬得不知所措:“是啊,刚毕业没多久的,我姐张罗着要给他找对象……也不知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等人离开,女人把车窗拉到仅有两指缝隙,淡淡道:“还能因为什么?”
  出现在这种社交场合里,还能和印芸竹有说有笑。
  见她不说话,江梦合喉间溢出轻笑:“这不就是在找对象吗?”
  闻言,叶熙阳一惊,连忙解释:“早知道这样,我不会送他过来。”
  贺平作为颇有人情味的导演,逢节给所有人放长假,江梦合索性一直留在泉城。今天下午本该和叶熙阳一起去工作室整理堆积大半个月的文件,半路上对方亲戚一通电话,说是顺路接送外甥。
  把叶岩放在店门口,两人正打算离开,就见后脚进来的印芸竹和贝嘉丽。
  许久未见印芸竹,她的脸蛋似乎比先前圆润了些,气色更好了些。
  好像还长高了。
  明知是错觉,江梦合无奈抵住额角,静静望着三人。本该是沉闷无趣的年纪,庸庸碌碌挤地铁上下班,印芸竹却与大多数同龄人不同。即便沉默寡言,依然散发出勃勃生机与灵气。
  以前两人相拥而眠,每次醒来,都能见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用手指轻轻划着鼻梁,被发现后又像只受惊的兔子,闭眼假装睡觉。
  她会好奇端详江梦合的脸,把寸寸肌理刻入记忆中。会在情浓时吻住她汗涔涔的发,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印芸竹嗓音被泡软时很好听,又清又甜。累了会趴在她的胸。前喘气,湿。漉。漉的眼眸一定要仰头看她的,然后露出不算精明的笑。
  原来离开自己,她已经能心安理得去接触新的人。
  还是个男人,挺好的。
  毕竟当初是自己主动推开,如今的一切结果都是咎由自取,她不怪任何人。
  车内一阵沉默,叶熙阳盯着出入平安的挂饰,不知该如何安慰江梦合。明明女人神态情绪和往日无异,又总给人雾蒙蒙的感觉,像掠过头顶的阴云。
  “叶姐。”过了很久,江梦合仍旧望着那个方向。
  长时间未开口,她嗓音嘶哑,像泣血后被沙砾痛苦研磨。
  叶熙阳静默,听她询问:“你说,之前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喜欢是装的吗?”
  江梦合很少会流露出如此感性的一面,和电视上成天演的爱得死去活来没任何分别。她原先最瞧不起这类人,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入别人眼中,也成了为情所伤。
  “其实……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叶熙阳词穷,她没经历过这种刻骨铭心的爱,脸上写着茫然。
  或许不是爱,纯粹是感官上的刺。激与猎奇促成,很少有人会对无法生出性吸引的人萌生出爱意。
  即便表面持中立态度,她依旧不能真心接纳与理解。
  这话说得轻巧,落入江梦合耳中又格外尖锐难听,她双手攥紧,勉强挤出一句话。
  “凭什么?”
  “她不喜欢我。”
  最后那句话是笃定,她尚且能接受印芸竹对贝嘉丽生出哪怕丝毫的情感,但决不允许对方爱上一个男人。
  前者或许是感情在矫情中磋磨殆尽,后者便是完完全全的做戏。
  她连自己的真心喜欢都认不清,等为时已晚时,私藏在最底下的情感曝露,被焚烧反噬成强烈的嫉恨。
  印芸竹怎么能,她怎么敢。
  “不去工作室了。”江梦合对叶熙阳交代,兀自下车。
  “去办点事。”
  *
  即便喝完咖啡,下午的困意依旧袭卷。印芸竹不幸中招,回到家中趴在沙发上,像只蔫掉的茄子,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动。
  主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单松月哄完印璇睡觉,听到开门,赤脚从门缝探出个头。
  “相亲怎么样啦?”她对坐在换鞋凳上的贝嘉丽比了个口型。
  听说今天两人去相亲,她喜不自胜,午休时间辗转反侧,连带身旁的印璇被闹得不安生,又哭又叫嚷嚷睡不着。
  贝嘉丽耸肩,压下嘴角,意思再明显不过。
  单松月略微不满,走到沙发前轻拍印芸竹的背:“怎么回事啊?”
  印芸竹此刻头昏脑胀,或许喝咖啡的缘故,胃部的灼烧和苦涩一齐涌入喉头,令她精神不振。
  “妈,我有点困。”她揪住角落的抱枕,将脸埋进去。
  “你先跟妈说说,和那个小男孩到底怎么样?”单松月蹲下身子,与她视线齐平。
  “工作不稳定,年轻长得帅,看起来不安分。”
  印芸竹句句踩在单松月的雷点,后者最不喜欢吊儿郎当的人,闻言点头,自言自语:“对,对,这种男的要不得……”
  眼见沙发上的人蛄蛹着要朝缝里挤,单女士追问:“那另一个呢?我看那个还不错——”
  “单姨,芸芸刚才开车特别累,我来和你讲。”贝嘉丽换好拖鞋,走过来及时替印芸竹解围。
  支开单松月,印芸竹的世界终于清净。如今见到对方,她脑海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相亲。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也不是不接触,可随着对方的穷追不舍,加上相亲对象的质量千奇百怪的差,她渐渐生出反骨。
  印芸竹一觉睡到晚上,起来时还带着疏松懒意,呼吸沉沉地去卫生间洗脸。
  手机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是竹原出版社的编辑发来的。
  【太太,我们实体书的周边打算设计人物透卡和明信片,你那里有预期的角色形象吗?】
  当初动笔写这本书,她有在微博上找画手约稿。四五千块如流水花出去,即使实现财富自由,多多少少会心疼。
  小竹同学:【稍等,我回家去拿】
  她的画师发到过电脑上,然而文件太大无法压缩,清晰度最高的原图只能本地保存。
  现下《万海寻洲路》电影从拍摄到上线要等好久,出版社除了打钱慢,其它倒是比影视快上去多。
  睡醒后身体犯凉,印芸竹套了件外衣,简单洗漱一番后,拿起车钥匙回到新梧公寓。
  冬时挂在栅栏外的枯萎藤蔓,如今冒出嫩绿的尖端。她从地下车库走出来,莫名想起与江梦合在此分别的那个上午。
  看到她时满怀期待的热情,被一句“分开”浇灭得彻底。纵然挥挥衣袖绝情离开,女人依旧温柔到面目可憎。
  那是第一次提分开,以为的玩笑话在那个奔走的夜晚得到兑现。
  印芸竹苦笑,回首不过一个多月,居然能将海誓山盟时的棱角磨平,原来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情深义重。
  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她见到立在家门口的江梦合。
  近一周没见到她,重重心事带来的忧愁缠在眉宇间,女人似乎瘦了,气色更差,远看上去像夹缝求生的细长黑影。
  那双暗沉的眼眸扫过时,心脏猛地被攥紧揉。捏,带来细细密密的恐惧和痛意。
  两人回回见面都不大愉快,印芸竹生出逃避的心理。哪怕和江梦合共处同一空间,她都能感受到肺部被无情攫取空气带来的窒息。
  谁也没有先动作,像达成某种默契。
  江梦合心情看似很差,却意外地没有抽烟。
  “今天去相亲了?”她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直击印芸竹的心脏。
  她看到了。
  忽然觉得讽刺,两人现在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她再来问有什么意义,给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撕开更大的裂口吗?
  “嗯。”印芸竹应了声,忽略她走向门口。
  她本想多作解释,奈何下午那场相亲令人身心俱疲。和人交流耗费精力,自己更不想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与江梦合见面。
  怕情绪激动之下放出狠话,伤到她。
  却在与女人擦肩而过时,手腕被用力握住。印芸竹惊呼一声,被迫与对方相视。
  瞳孔映出的人影,脸上写*满恐慌。
  以前尚且不知江梦合的脾性,总以为是极易惹人沉。沦的温柔乡,醉生梦死也不为过。可分开以后,她态度不像从前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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