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恰好此刻,病房传来敲门声。她走过去开门,就见贝嘉丽捧着花过来。紫色的万寿菊绽放时,边缘是过渡的白,远远看上去静谧祥和。
“还没醒?”她对印芸竹比口型,目光越过身影望向床边。
“没有,听医生说比昨天情况好些,醒来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印芸竹侧身,示意她进来。
女人身上染着花店的芬芳,不同于以往的张扬精致,一身穿着低调内敛。黑色ol西装配上短款吊带裙,笔板得判若两人。
“你怎么这身打扮?”印芸竹给她倒水。
“探望病人,你还指望我打扮得多花枝招展?”贝嘉丽把花放在电视柜上,仔仔细细理平包装纸上的褶皱。
她向来对江梦合心有不忿,尤其在印璇受到危险时,苦大仇深得仿佛几辈子的宿敌。现下态度转变太快,反而让人不适应。
“她总算干了回人事,知道替那赔钱货收拾烂摊子。”女人轻嗤,接过温水放在手旁。
一提起黄双,印芸竹面色凝重:“他人呢?”
“还嚷嚷让江梦合出钱替他请律师辩护呢,别说吃牢饭,估计要直接这个,”贝嘉丽并拢食指和无名指,抵在太阳穴处,“绑架勒索,故意伤人,加上是个普通人,谁敢接这案子?”
闻言,印芸竹心中不是滋味。纵然男人对印璇伤害颇深,甚至可能会造成一辈子磨灭不掉的阴影,可毕竟是江梦合的亲人。
千刀万剐不为过是真的,可对方醒来听到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呢?
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倘若对方对黄双心有不舍,自己恐怕就要和她保持距离。
酸涩与担忧在胃中翻滚,化为言语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再接着想下去只会钻入牛角尖,印芸竹转移话题:“小璇呢,怎么样了?”
“比刚出来那会儿好多了,也不哭不闹,朝着要见你和她,”贝嘉丽冲床上扬起下巴,“单姨在旁边做思想工作,警方这两天也登门拜访。”
一提到印璇,她的脸上写满忧苦:“那么小的孩子经历这些,长大还不知道要怎样。”
“等江梦合醒过来,我抽空带小璇去看看心理医生。”印芸竹重新坐回床边,端详睡梦中女人的脸。
暖白的皮肤褪尽血色,淡泊的眉眼更显寡淡。长睫垂落,像随风摇曳容易散开的蒲公英。
贝嘉丽察觉到凝重气氛,靠在沙发处不言语。关于江梦合住院一事,网络流言甚嚣尘上,不少黑粉将对黄双的行为转接到江梦合身上,认为这种“劣迹艺人”不该出现在圈内。
当然不乏像贺平那样,手握待播影片力挺她的,还有许多品牌方纷纷出来发声。一时间,以微博为阵地吵得火热。
明星难免遭遇舆论,只是印芸竹想不明白,为什么黄双会突然找上印璇。
他本可以安分留在江梦合身边,即使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至少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而且黄双看似阴狠狡诈,实际上心眼不多,从转移印璇便能感觉出心思并不缜密。
会不会是有人教唆的?
她握住江梦合的手,如白玉触摸生温,暖意相互传递,印芸竹又咽下悬念,觉得自己太阴谋论。
穷凶极恶之徒什么都干得出来,没必要美化或合理某一行为。
墙上的挂钟勤恳转动,时间却仿佛静止般。在三人形成的安静环境下,门把手转动。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例行检查,身后跟着一个陌生长者。
女人双手插兜,目光粗略扫过床上人的脸,示意印芸竹去旁边坐。
“你是?”印芸竹缓慢起身,犹疑询问。
“尹书华,听说江小姐陷入昏迷,特地过来看看。”女人与她握手。
印芸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记得之前闲来无事时,曾在楼下走廊的布告栏看过。女人的证件照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一眼看过去很权威。
尹书华掌心细腻,并非像常年持刀的医生略带薄茧。坐到她这个位置的人,已经很少需要亲自去操劳。
不知为何,她对眼前的女人生理性排斥,匆匆擦过便收回手。
“院长好。”毕竟江梦合的安危全凭医院一句话,印芸竹对她态度还算恭敬。
尹书华并不感到意外,笑道:“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我一定会安排最好的医生给江小姐护理。”
“哎,发生这种事情,我也觉得惋惜,”她无奈叹道,“之前照顾黄先生时,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佳,早知当初该留院观察才对。”
许多还未来得及痊愈的病患执意出院,一系列的并发症不能及时察觉,心理偏向抑郁也是常有的事。
半面墙宽的蓝色布帘被拉上,刺眼的灯光透过。印芸竹淡淡嗯了声,没再言语。
等医生推着设备走出来时,焦急询问:“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醒?”
“失血过多,加上第二性别敏感,许多药物要谨慎使用,”医生觑了眼,“你是患者家属?在这表单签一下字。”
“我……”印芸竹难以启齿,“我不是,朋友行吗?她家里没人了。”
“没事,后期护理看仔细费用,不是什么动刀的大事。”医生摆手。
印芸竹一笔一划在表单签下名字,仿佛和躺在床上的江梦合缔结某种奇怪的联系。尹书华又嘱咐几句,便和医生离开病房。
贝嘉丽静默许久,才来了句:“听这院长刚才的话,之前她对黄双还挺照顾的。”
“江梦合的家属,能不照顾吗?”印芸竹没多想,沾湿棉签擦拭江梦合的唇。
看她忙前忙后,沙发上的人淡淡:“你都在这里两天了,好歹回去看一眼小璇吧。”
“小璇不还有你们吗?”印芸竹垂眼,“她只剩我了。”
“要是有急事处理,那你先回去吧。”她把方才被翻得凌乱的被褥重新掖平。
贝嘉丽又坐了会,起身道别。
白得毫无层次的房间只剩两人,万寿菊的花被清水沾湿,氤氲奇异的味道。印芸竹从橱柜拿出水果,走进洗手间。从平城回来,她的工作落下太多,准备待会去楼下应付午餐,然后上来办公。
在那之前,她没想过江梦合情况会这么严重,毕竟对方甚至强撑着和自己说了会儿话。
水龙头簌簌,果篮被冲刷得泛着白色泡沫,印芸竹正失神盯着艳红的果子,听到外面传来东西掉落的动静,顾不得其它,连忙跑出去。
床上被单被掀开,女人起身捂住腰腹,盯着地上被打翻的水杯,眉头蹙起。
余光捕捉到人影,她抬眼,仔细打量眼前人。
轻慢的视线落在肩上,激得印芸竹浑身发毛。察觉到对方眸中的陌生,她心中咯噔。
“你是哪位?”长时间未开口,她的嗓音低沉喑哑。
安静在房间内弥漫,两人无声对峙。
印芸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江梦合重复问话时,体内的血液仿佛逆流。这辈子在狗血小说中遇到的桥段,如今降临在身边,让她彷徨无措。
深吸一口气,她快速接受这一现实,拖着板凳坐到江梦合对面。
“我叫印芸竹。”
“那你是我的谁?”江梦合歪头,她鲜少露出懵懂如小动物的神态。
我是她的谁?
印芸竹迷茫了,忽然觉得对方直勾勾的眼神发烫,撇过脸去,半晌轻声:“朋友。”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女人满意,她细细咀嚼两个字,颇为失望:“是吗,我还以为我们是更亲密的关系呢……”
“比如,女朋友什么的。”
“没有的事,”印芸竹不想在这个话题浪费唇舌,又试探询问,“你真的,失忆了?”
有点过于超现实了。
沉浸在回答中的江梦合掀起长睫,四目交汇,约莫半分钟,她翘起唇角。
随即,她看到印芸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像即将喷发的小火山,从脸颊到耳垂。
“你再开这种玩笑,我就不理你了!”印芸竹恼羞成怒,亏自己信以为真。
她揪住枕头,刚打算捂住对方的脸,谁知后者直接朝她靠过来,虚弱道:“腰腹还是好疼,感觉要血崩了。”
江梦合惯会用这种伎俩骗取同情心,偏偏她伤势还没好全,让人连怀疑都名不正言不顺。
“你快躺下吧,医生说需要静养。”印芸竹重新把枕头摆好,扶住她的后背。
也不知是病服的缘故,女人背部嶙峋,骨头似乎都能摸到。
“你太瘦了,好全以后暂时别接戏了,又不缺钱花。”
“方才不是还说让我静养吗?”江梦合受用,“那我该不该说话?”
印芸竹被她弄得彻底没脾气:“好啦,我不说话,省得你听我讲话太烦。”
说完准备抽手离开,又被人攥住手腕:“不嫌弃,我喜欢听你说话。”
轻佻的言语流露出几分认真,江梦合向来真心掺杂假意,见身边人拦不住要走,用指腹勾住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