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这无所谓的样子更激怒了印芸竹,兴许自己的脸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所有人不将她发的脾气放在眼里,权当耍小孩子性子,或者撒娇。
  “我在认真和你讲话,能不能正视我的情绪!”印芸竹重申,“我看你受伤,不想和你争辩,但我不想再谈这种没意义的话题,你既然不认同我,那就憋在心里到死好了!”
  和江梦合相处得久,她也开始把生啊死啊挂在嘴边,和积攒的怨气一同发泄。
  江梦合愣住:“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也并非想用生病道德绑架——”
  她慌张去摸印芸竹的手,结果扑了个空,后者直接躲开。
  “别动手动脚!”印芸竹委屈,开始喋喋不休,“说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听,你烦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有一瞬间,她还以为又回到那个晚上,冷眼旁观印芸竹被拒之门外的委屈。后来每次夜晚,她都梦见自己站在门关,任由眼前人哭得喘不上气,依旧关上了门。
  心被揪紧,疼得江梦合弓起腰,连带跗骨的疼痛也不在乎。强撑上半身想要去紧握印芸竹的手,像要在漂泊中寻找唯一的依靠。
  却什么都没抓住。
  印芸竹侧身,眼眶不禁发热。
  非要过来招惹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死缠烂打要是有用,自己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对方离开她的世界。
  “我话说的重了,出去吹吹风冷静。”
  此刻她只想逃避。
  闷热的房间涌入新鲜空气,窗帘飘动一瞬,又归于沉寂。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江梦合懊悔,攥住心口的病服,又扫过连在身上的仪器,忍住扯下的冲动。
  她又说错话了。
  在感情方面,她笨拙得像个孩子,私心以为把和人交往的那套带进来,又忘记感情不是流于表面的吃吃喝喝,想要契合就要更深。入交流,彼此包容和理解。
  印芸竹以前很包容她,乖乖跟在身后,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见面全都依着她。
  是她自己作没了。
  江梦合靠在枕头上坐了很久,远眺窗外的天。酝酿的夜幕和远处的霓虹相接,荡漾微醺的夜色。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上半身微僵,她扭头准备躺下,走道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动静。
  循声望去,只见印芸竹从门缝钻进来,手里拎着楼下餐厅的打包盒。
  感受到后背灼热的视线,她梗着脖子,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一言不发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
  热腾腾的米饭蒸腾在盒盖上,和旁边葱绿青嫩的蔬菜形成鲜明对比。江梦合手覆上去,暖意涌上心头。
  “正饿着呢,晚饭就来了。”她有意缓解两人尴尬的沉默。
  印芸竹没理,兀自从电脑包里掏出笔记本,插。入电源准备办公。
  “你晚饭吃的什么?”江梦合又问。
  她目光灼灼,期盼地望向印芸竹,希望能够得到回应。然而对方仍旧静静坐着,鼠标点击的哒哒声在安静的房间格外刺耳。
  三两句没有被搭理,江梦合抿唇,默默地打开包装盒,绿油油的芹菜缀在边缘,黑木耳和黄澄澄的鸡蛋握在里面,散发格格不入的果蔬香气。
  她被气笑了,又碍于嫌弃的神情太明显,转而委屈巴巴道:“芸芸……”
  “你明知道我最不爱吃芹菜。”她掰开一次性筷子,拨弄到最底下,也不见丝毫肉末。
  让人毫无食欲,甚至胃部犯恶心。江梦合很少向人吐露喜恶,在饭局上遇到这种情况,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咽下去。
  倚仗印芸竹对自己还未消散的情谊,她有恃无恐:“没胃口。”
  江梦合合上玻璃盖,放到旁边。嗓音跟着有气无力,像枯萎的茎叶,颓靡地垂在床头。
  一直没反应的印芸竹终于抬头,圆眼落入顶灯亮堂的光,让被盯着的人有几分心虚。
  “如果我喂你,你还吃吗?”她起身拉窗帘,将另外半面夜色收拢入狭窄的缝隙中。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江梦合并未作出怀疑,难得不好意思,用手背捂住下半张脸。
  “可以吗?”语调带着怯生生的试探。
  对于手握柔弱无助小白花的剧本,尽管她诠释过不少角色,演技依然生疏。
  温和端庄的脸实在不适合倾向弱势,表演痕迹太重,塑造得太假。
  “不可以,”印芸竹毫不留情打断她的念想,“生病期间饮食清淡,不能吃就别吃了。”
  她走过去,搭着饭盒的卡扣,放置在江梦合够不到的地方。
  从触。手可及到眼巴巴望着,江梦合眼底的希冀彻底被掐灭。她调整坐姿,见印芸竹重新回到笔记本前,哒哒哒地敲击键盘。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对方就像换了个人,这让本觉得独处无聊的女人多看几眼。
  清浅的呼吸与沉闷的打击交融,偶尔见印芸竹皱眉,反复按下删除键。
  不知又写到哪里卡住了。
  江梦合不懂写文的人,却也看过剧组不少见编剧绞尽脑汁,和总导演商量镜头的表现形式,或者听从甲方,给带资进组的艺人多加戏份。
  对方此刻便是这样的状态,圆润的脸颊被阴影笼罩,描摹出尖锐分明的线条。和印芸竹相处得久,知道这人不像表面柔弱可欺,性子较真又极具韧性。
  像向阳生长的藤蔓,盛开充满生机的紫色小花。
  几分钟后,打字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江梦合奇怪,见印芸竹揉。捏山根的位置,又揉了揉眼睛。
  “眼睛疼。”
  长时间看电子产品,身体很容易出毛病,眼睛和肩颈的麻木僵硬无法避免。
  “高度不行,坐我旁边搭个小桌子,正好。”江梦合不放过每个机会,朝床侧挪动,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印芸竹扫过:“不用,习惯了。”
  “你们平时这么辛苦啊?”江梦合想过去捏她的肩膀,又意识到自己此刻不能乱动,只得作罢。
  “工作哪有不辛苦的?”印芸竹拿起挂在墙上的黑色背包,拉开最外层拉链。
  哪怕江梦合这种赚得盆满钵满的人,有时候也要不顾极端天气拍戏。但凡剧组大型设施做的不够安全,很容易断送演员生涯。
  前几年就有剧组出事,演员吊威亚直接从三米高空摔下来,骨折躺在医院三个月。虽然导演组赔付违约金,可女主角还是换成了其它人。
  不过和可观的薪水比起来,渺茫的概率不值一提。
  “可是你比我辛苦好多,看着很心疼。”江梦合的安慰夹杂讨好之意。
  印芸竹睨了一眼:“有什么可心疼的?”
  不接她的话茬,女人毫不泄气,鼓足勇气再次道:“平时多去按。摩,手腕也要照顾到,不然容易得腱鞘炎。”
  她的话过于密集,和外人眼中的疏离礼貌截然不同。尤其此话一出口,房间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印芸竹动作一顿,淡淡开口:“放心,得腱鞘炎也是我自己受着,和你没关系。”
  装的云淡风轻,耳垂却红得可爱,早已暴露她内心的羞赧。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某些方面,印芸竹本不是这样的性子,可回回见到江梦合,脑海总会浮现女人在床上赤。裸的背,拢起长发后勾住肩带,侧脸用余光打量自己的情形。
  大约是初次见面就伴随并不纯粹的情愫。
  江梦合见她思绪飘忽,以为又触及伤心事,喃喃道:“抱歉,不该开这种玩笑。”*
  在对方并无意愿的情况下,这种似是而非的调侃很容易被归结为性。骚。扰。
  道歉就像投入深井的石子,得不到任何声响。印芸竹理智回笼,拿出三角眼镜盒。
  她先注入新的护理液,摘掉覆盖在瞳孔上的隐形眼镜。长时间盯着屏幕,让她的眼眶产生强烈的酸涩。
  重复许多遍的动作看起来非常熟稔,江梦合好奇地打量她,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人。自己从不知道印芸竹戴隐形,又恍惚想起每次忘情亲吻,望进她含水又羞怯的眼眸,倒映出的浅淡弧形。
  原来那么多可以抓住的细节,都在肆无忌惮的偏爱中被忽略。
  感受到江梦合直勾勾的视线,印芸竹动作拘谨起来。她拿出框架眼镜,用眼镜布细细擦拭镜片。
  她在家里很少戴隐形,小猫喜欢掉毛,每回整理沙发都能扔掉好几搓橘黄。色的条。什么时候注意自身形象,大概是和江梦合在一起后,怕接吻时框架抵住对方。
  江梦合的鼻梁高挑笔挺,两人不得不错位吻住,偶尔磕碰到眼镜,让人颇觉得扫兴。当然,对方非常喜欢用指腹勾住眼镜,随意扔在旁边,像剥开外皮直视印芸竹赤。裸。裸的一面,然后眼底流露出强烈的兴致。
  以前误认为是感兴趣,现在想来,估计是看猎物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得意吧。
  对于印芸竹内心的小九九,江梦合全然猜不出,只静静地看她把眼镜布认真叠成豆腐块的长方形,贴合放入盒内,如同小学生整理胸。前的红领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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