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妈!你怎么能不过问我的想法乱来呢?”
印芸竹重重合上房门,她站在单松月面前,胸口因怒火而轻微起伏着。
单松月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放下碗筷缓缓起身,望向门口。
“小陈人呢?你就这么把他撂下——”
“我说过很多次不想相亲,你为什么总是要一而再而三逼我?”印芸竹抬高音量,争执中脸颊涨红。
兴许从来被她乖巧文静的外表蒙蔽,被顶撞的单松月觉得落了面子,不甘示弱扔掉筷子。
“逼你?我是为你好!多大人了还不成家立业!”
“难道我结婚一定会幸福?”印芸竹永远不理解,眼前人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却总做出伤害她的事,“你自己刚从一个火坑跳出来,就迫不及待把你女儿往里推?”
“闭嘴!”料想房间内有不少外人,单松月抑制即将爆发的情绪,“难道你要一辈子独身?以后我离开了,谁来照顾你?”
印芸竹张口欲言,视线却追随对方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缓缓落向身后的江梦合。
四目相对,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江梦合呼吸急促。
心脏被人揉捏捧到最高处,顶上像悬着一把利刃,突然落下时将其劈得鲜血淋漓。她曾幻想期望过,可当真正感受到印芸竹与家庭无法割舍的情感后,又觉得自己私心的残忍。
哪怕一辈子站在暗处,她也不会有怨言。
从没想过会被坚定选择,今早起床以前,江梦合还在玩笑调侃两人的关系。
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情人。
眼眶发热,她朝印芸竹缓缓摇头。
却听对方稳定情绪,每个字落下掷地有声,慢慢撕开平和的表象。
“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81章 “姐姐有的是钱,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你吃苦。”
走廊的喧闹被紧闭的房门隔绝,空调的风吹得人浑身发冷。印芸竹贴在墙边,无声和眼前的女人对峙着。
刚开始,单松月还在等待下文,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渐渐察觉出印芸竹飘忽的眼神。
循着看去,她慢慢转身,见到满脸无措的江梦合。
江梦合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站定在原地像尊静默的雕塑。在和单松月对视的瞬间,愧疚仿佛潮水汹涌弥漫。她知道长辈对自己的喜爱和欣赏,正因如此,在面对接下来的失望和恼怒中,才会感受到巨大的落差。
“我不想相亲,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一回鼓足勇气,印芸竹不再像刚才那样胆怯,重申了遍。
贝嘉丽算得上瞠目结舌,搂着身旁惊惶的印璇,脑海飞速运转,思考十全十美的对策来打破沉闷尴尬的气氛。
单松月的目光在江梦合与印芸竹之间游移,之前埋在心底的疑惑破土而出,一切全部串联起来。
她不可置信,皱眉摇头,每个字吐。出得极为缓慢:“你们两个——”
“阿姨,不关芸芸的事,是我主动找她的!”
眼见她要发作,江梦合率先动作,仓皇拦在印芸竹面前,却还是被泼过来的温水波及。
淅淅沥沥的水顺着立体的眉骨滑落,从深邃的眼眶到脸颊,将女人今日的妆容抹得晕染开。双眼皮的褶皱下长睫黏连在一起,垂下时如同背负深重罪孽的恶人。
“妈!”
印芸竹想过单松月反应会很大,连忙抱住江梦合的手臂,从口袋里抽出揉皱的纸巾,胡乱替她擦拭。
“你别怪她,明明是我——”
“你闭嘴!”看不下去两人互相推诿,单松月厉声打断。
随即,她转向江梦合,望着昔日呵护的小辈,居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被捂热得妥帖的心意瞬间凉了一半。
对江梦合那日护住印璇的举动,她感激居多,又听闻对方家庭破碎,坚强独立,再对比自家两位不成器的女儿,心中难免生出惋惜。
多好的孩子,可惜苦命。
如今细细深究,又气因印璇受难让眼前的女人有机可乘,和印芸竹厮混在一起。身为母亲,肯定向着自家孩子更多,于是江梦合的嘴脸变得更可憎了些。
“你,”单松月深吸一口气,“是什么时候纠缠芸芸的?”
一字一顿说得委婉,成年人要留出足够多的体面,“勾。引”的话实在难以开口。
“是我!”印芸竹急于把所有事往身上揽,“当初是我在酒吧主动的……”
“我没问你!”单松月摆出家长的姿态,声音拔高,“小江,我认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也跟着芸芸瞎胡闹?”
“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是出于好玩还是逃避的心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耽误芸芸,还当三岁过家家吗!”
这话对两人感情的轻薄与侮辱太过,就像扔到地上随意践踏。印芸竹眼热,尤其知道江梦合爱屋及乌,肯定不舍得对单松月说重话。
比起黑料缠身,她们的不认可更能切实伤害到自己身上。
她正要开口解释,江梦合轻抬右臂,示意印芸竹保持沉默。
“阿姨,我们没有在游戏,”女人嗓音嘶哑,像缺少松香而来回拉扯的琴弦,“我和芸芸,是真心喜欢彼此的。”
“真心?”单松月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不懂事,你也要跟着胡闹吗!”
两人共同犯错时,总是年长者站出来承担。江梦合缄默不语,再多的解释到了嘴边也是苍白的。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不接受!”单松月摆明态度,正要把印璇的水杯拿过来再泼出去时,贝嘉丽忙不迭拦住。
“哎呀,单姨,您先消消气~”
她软着嗓子,拉过对方的肩膀强硬按在座位上,然后给身后两人递眼色。
印芸竹仿若未见,揽上江梦合的腰身,呈现庇护的姿势。
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认真,她无法忍受犀利的言语化为尖刀,齐齐刺向江梦合。
“就算你想让我们分开,我也不会和没见过几面的男人结婚。”
冷静下来后,她淡定开口,态度比以往更加坚决。
压抑了十几年,背负长辈的期望走在普通的人生道路上,犹如坐在人满为患的火车里,张望窗外一望无际的旷野。放弃单松月推荐的工作,遵从本心选择热爱的事业,印芸竹便生出挣脱的勇气。
几年前,她能够不顾对方意愿选择这条路,当下,她照样可以为了拥护江梦合,站在后者身前。
骨子里的叛逆只会随着流言蜚语激发得更多,就像破窗跌落在轨道上,哪怕被伤得血淋淋,至少不再是被旁人的眼光裹挟行进。
果然,印芸竹的话激怒了单松月,她猛拍桌面。
“长大了翅膀硬了?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是!”
印芸竹反驳。
手腕被江梦合攥住,对方冲她摇头,恳切解释着:“阿姨,我保证能给芸芸足够好的生活条件,不会让她吃苦的。”
“我能赚很多钱——”
“不用和她解释,她见不得我好的。”印芸竹赌气来了这么一句。
“求你别说了……”
江梦合不想母女关系恶化,特别是两人因为自己。她本就迷失在单松月的谴责中,那句纠缠更将她自己打成罪人。
果然最亲近的人知道如何伤人最深,闻言,单松月愣住,明显被这话激得不轻。
她缓缓起身,抬手指着印芸竹的鼻子破口大骂。
“见不得你好!见不得你好我养你二十多年,白眼狼有没有心!”说到后面,女人声音哽咽,悲痛道,“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你!小璇做独生女多好!”
房间内声音回荡,几人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被浓郁夜色染得沉闷冷寂。灯光照得单松月面容崎岖,她胸口激烈颤动,一直缩在角落的印璇被吓坏了,抱住椅背低声抽泣着。
“要是婚姻幸福,你为什么和爸离婚?你希望我以后能有指望,我只知道把所有希望压。在别人身上,本来就是最没用的想法。”
“你婚后幸福吗?一辈子被家庭拖累,现在还要把枷锁拷在我的身上……”
印芸竹揪住自己胸口的小片衣衫,鼻头通红。
再争执下去,除了伤害彼此的感情,不会产生任何后果。贝嘉丽眼观鼻鼻观心,站出来拢住单松月,又呵斥对面两人。
“单姨也是为了你好,说这种话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养育吗?”
“赶紧走啊,别在她面前碍眼!”
印芸竹本想再说什么,触及贝嘉丽挤压的双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临走前,她望向单松月,平复方才的激动。
“有些话说的重了,但有一点,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能支持我们。”
随后她关上房门,将最后一丝凉意堵在缝隙处。
走廊的顶灯照射在吸声的印花地毯上,冷白的光镀在挂画的边框,连同情绪沉重无言。印芸竹抵在墙边,似乎听到另一头女人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