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没办法,公众人物被拍到,被媒体一通乱写会很麻烦。”
  江梦合勾起帽子,捋平褶皱重新戴上。
  “那她们会怎么编排我?”印芸竹盯着她,跳下台阶,“说我吃软饭,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缩起肩膀打了个哆嗦。
  “算了,还是别让你的影迷知道。”
  闻言,江梦合动作一顿:“你不想公开?”
  她已经盘算如何向叶熙阳开口,在平台上爆出恋情。印芸竹愿意为了自己出柜,她总不好任由对方牺牲。
  圈内许多艺人的另一半是平凡的素人,要么是朝夕相处的助理。在恋情不够稳定前,几乎会瞒上四五年,等到事业触顶或资源跟不上时,才会买通别的媒体号公开,再赚一波流量站在大众面前。
  只是总会有不理智的影迷……
  说到底,江梦合历经不少腥风血雨,不愿意让印芸竹蹚浑水。但要不要公开,还得询问对方意见。
  印芸竹走下台阶,林荫道旁枝叶繁茂,路灯洒下的光影攀在脚旁。她仰头看向江梦合,摇头。
  “我还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不会在镜头面前不自在,微小细节不会被人胡乱揣测,不会被架在道德制高点随意辱骂。以前柯如冰多次邀请她一同前往作者大会,都被她一一回绝。
  暴露在闪光灯前,无异于把隐私全都曝露在放大镜下。
  猜到江梦合心中所想,印芸竹询问:“你是不是想公开?”
  眼前投射一片阴影,女人随即走下来,去牵她濡湿的掌心,然后十指交握。
  “不算公开,粉丝应该知道我谈恋爱。”
  她的语气淡定得像谈论天气,印芸竹扭头:“什么意思?”
  “穿衣风格,拍照细节,讲话方式,她们堪比马普尔,稍微推敲就能明白我被养得很好。”
  江梦合垂眼,长睫在眼下蓄着一片阴翳。印芸竹只觉得交握的手产生拧巴的痛,低头发现对方光洁的食指。
  纤细修长,和养尊处优的千金没有分别。她记得以前江梦合最爱戴素银戒指,每回躺在床上受不住时,便会摘下套在自己的中指上,仿佛某种暗示,来禁锢彼此汹涌的欲。
  “我以为单纯是装饰。”印芸竹感慨。
  江梦合挑眉认同:“差不多,以前纯粹觉得好看,你一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就赋予了它价值。”
  于是印芸竹开始在那处反复摩挲,爱不释手。
  “你应该戴在中指,表示目前在热恋中,”她遗憾,又立马否认,“不对,我们应该去挑。情侣对戒,这样才有仪式感。”
  头一回,什么都想给对方最好的,或者一式两份。恨不得昭告天下,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说得对。”江梦合点头。
  随即,她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小锦盒。丝绒质感在光下明暗交错,像碎裂镜子背后的银白。
  “其实群星汇那晚,我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没来得及,还让你受了伤。”
  女人语气惋惜,接着在印芸竹半懵的状态下,右膝缓缓屈起,跪在地上。
  第83章 “你太心软了,芸芸。”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当江梦合单膝跪地的瞬间,印芸竹脑海浮现许多电视剧中的浪漫桥段。比如漫步在晚霞的海边,人声鼎沸的街头,或者是玫瑰花簇拥的烛火中。
  不计其数的话卡在喉咙难以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脑短路,她伸手想去搀扶,被江梦合反手握住。
  “芸芸,我认真的。”
  丝绒锦盒被拇指别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钻戒。看上去简单淡雅,不算昂贵,可假如是江梦合送的,那价值有待商榷。
  “从出院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们互通心意得早一点,会不会中间不会有那么多的坎坷。”
  女人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得像叙述一个故事。
  “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原本不打算祈求原谅,”她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你太心软了,芸芸。”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抱希望,两人能重归于好。那么长时间的冷眼与漠视,被印芸竹无声无息消解。
  印芸竹静默立在原地,聆听每个字眼。这一幕给她的冲击太大,理智宕机很久,以至于重新回笼时,手已经被人攥紧。
  夏夜的风习习吹来,将裙角吹得飘逸,聒噪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隐在树荫下窥伺她们。
  “我不指望用一个戒指拴住你的未来,毕竟有太多不确定性,可能这些话听起来又很悲观……”
  “但我还是想问,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
  酒店的包厢内,空调制冷开得很低,印璇风卷残云似的吃掉最后一盘河虾,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单松月让服务生送来几个打包盒,正和贝嘉丽手忙脚乱整理剩菜。她刚哭过,情绪显然稳定下来,默默做事也不讲话。
  其实和印芸竹相处二十多年,很长一段时间看不透她的脾气。青春期太过乖顺的人欠自己一场迟来的叛逆,在亲戚和朋友面前压抑太久,终于还是爆发了。
  她聪明勤奋,上学时成绩在班里排得上名次,怕人说闲话从不和男同学交往过密,连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每当这时,单松月在家长会上腰杆挺得笔直,自家闺女很给她长脸。
  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单松月甚至不敢在心底把这件事袒露出来,太过不可思议,直接冲击她过去几十年的认知。
  “单姨,你就别想了,芸芸和江梦合在一块儿,不会出什么事的,”贝嘉丽把看起来埋汰的菜式扔到一旁,“不说江梦合这个人怎么样,总归不会跟着吃苦。”
  闻言,单松月抬头,似乎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江梦合是大明星,一天赚的钱比我们一年赚得都多,指不定两人正在哪里享受呢。”
  言语间掩饰不住酸味,毕竟身为业务员的贝嘉丽,行情好时一个月能赚未来十年的钱,而现在身边有个比她赚钱更轻松的主儿,难免看不惯。
  “她人怎么这样……”单松月没接她的话头往下说,“我以前对她挺好的,怎么做出这种败坏事儿呢?”
  “谁啊?江梦合啊?”
  贝嘉丽给塑料袋打结,示意印璇拎着。小姑娘躺在座椅上,见状哒哒哒跑过来,用食指勾着袋子,乖巧得像给家长打酱油。
  “其实说不准早混一起了,”看单松月没说话,她含糊其辞,“我老早就觉得印芸竹不对劲了。”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一万遍对不住,淡淡开口:“高中那会儿吧,印芸竹看我眼神就不对劲。”
  单松月:?
  女人面色更加沧桑,诧异地合不拢嘴:“这,这怎么会呢?”
  单松月恍惚地以为自己活在梦里,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眼角的褶皱盛满忧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印璇仰头,鄙夷地望着贝嘉丽,睁眼听她说瞎话。
  贝嘉丽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我当时没搭理,所以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这两人纯属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不能只怪江梦合一人啊。”
  平日里忽悠客户的话术,如今一股脑儿倒到单松月面前,把后者惊得说不出话。
  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反驳:“不会啊,芸芸被我教得很好……”
  话里话外还是袒护印芸竹,可见母女的关系没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总算钓出单松月的心里话,贝嘉丽耸肩,岔开话题:“谁知道呢,反正搭伙过日子,和谁不是过?”
  “我去前台结账,单姨你和小璇到停车场等着。”
  交代完这句,她轻快下楼,把账单和房间号递过去。结账后,趁另外两人没走到停车场,拨通印芸竹的电话。
  口袋里手机铃响起,印芸竹和江梦合对视了眼,松开交握的十指。
  “我们准备回去了,你今天在哪儿落脚?”
  贝嘉丽的嗓音裹挟电流声,听起来发闷。
  “江梦合今晚住我家。”印芸竹言简意赅。
  抬手时,不经意亮起中指的戒指。不同于华丽精致的女戒,素净简约更方便平时办公。江梦合连挑拣这些小物件也是比着她的心意来的,知道自己不喜欢张扬。
  反观她的那款,则璀璨许多,更适合出席公众场合佩戴。
  “行啊,后天有没有空?来机场给我送行呗,我要走了。”
  贝嘉丽语气平常得像聊天气,丝毫没有即将分别的伤感,她本人也不是矫情抱头痛哭的性子,去哪里干什么全凭心意。
  听说她要走,印芸竹一愣,即便做好心理准备,可来得太快,自己还没做好准备。
  “后天吗?”
  她低头盯着脚尖,街角六边形砖缝中长出茂盛的杂草,模糊交接的边界。
  自小和贝嘉丽长大,两人聚多离少,哪怕不住在一起,泉城那么大点地方,搭把手帮忙就一个电话的事。乍然把这样的人从生活中剥离出来,印芸竹不习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