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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和瑛局促不安,跟在陈姨身后进了房间。
  许多秘辛连姜六小姐都不知道,陈姨身为知晓内情的人,下决断时,更得多加小心。姜家是绝对不能去的,那是虎穴狼窝,进去了就不可能出的来。相宜那边恐怕已经耽搁不得,如今能做的,恐怕只有找到姜六小姐......
  “和瑛,你先回去阁里去,在那里等着相宜。最好再去将秦馆守夜的女大夫叫过去,一起在阁里等。剩下的我去办。”陈姨交代完,拿去柜子里的一串物件就出了门。
  ......
  函文报根本不在函文路,苏州镇上也没有名叫函文路的巷子。
  函文报在一处不知名的巷子里,巷子可以算大,但不繁华。一般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很快找到这里,这样的地方才是适合做报社的。万一有特殊情况,也来得及及时撤离。姜折这样的想法纯属未雨绸缪,无形中却也增加了找寻相宜的时间。
  陈姨找到函文报社的时候,天已经有了黑的趋势。今天根本没有太阳,乌云黑压压的,却还没有下雨。看天色,下雨只是稍晚一些的事儿了。
  陈姨看了眼天色,带着几个练家子站桩似的站在外头。
  好容易有人来开了门,却不是姜折。陈姨将手上那串玉珠子递过去,急道:“姜六小姐在里面吧!劳烦把这串珠子交给她,请她务必马上出来见我一面。”
  开门的小姑娘先是一愣,瞧陈姨的样子急得不行,马上接过了手串,“好,您稍等。”
  报社的铁门关了。再打开的时候,出来的是姜六小姐。
  姜折瞧见那串珠子,愣了不止十秒钟。这珠子......由来已久了。没想到,秦孟乐还能把它留在身边。姜折走出来的时候,摸着秦孟乐这条手串珠子上的磕碰的痕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不是急事的话,秦孟乐怎么会让自己知道这串珠子还留着她身边呢......
  她能想到的,是秦孟乐的身子。
  姜折压着心慌,问陈姨:“她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
  陈姨否认,“不是,不是馆主。是相宜。”
  “相宜怎么会出事?!”姜折眉心一跳,声音也大了起来,“今天出什么事了,她出秦馆了?”
  在相宜的事情上姜折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妥当,那天在学校门口为了验证,她伸手饱了相宜。而且还亲自送她秦馆......若是有心人,一眼就能知道她和相宜的关系。她那时全凭猜测,想借此引出那只手。后面被秦孟乐多次提醒之后,就再没起过利用相宜的心思。可两个月都没出过事,怎么偏偏是在这时候?
  “今天是相宜的生辰,按秦馆的规矩,她是能出秦馆的。”陈姨答道。
  姜折:“是秦孟乐许的?”
  陈姨默了片刻,按理来说,馆主的身体状况不该当姜六小姐知道。可都到现在了,管不了什么了,“是我许的,馆主她...她这几日都不在秦馆。”
  好在姜折也没再问,迈着步子朝巷子外头去了。
  陈姨赶上来问,“需要秦馆的人跟着您吗。”
  姜折眼睛里寒森森的,吐出一句,“不用了,你们回秦馆去,让秦孟乐等着我!”
  “呃。馆主她......”陈姨本想解释馆主不在秦馆,而在圣玛丽医院,可能还没醒过来。但姜折步子太快了,甚至跑了起来,扎着的头发瞬间散开不少。陈姨的话,一句都没来得及说。
  ......
  当一记锤子重重落下,总会震荡到周围的灰尘。如果是一块腐坏的木板,外表看上去看是正常的一块原木,那么,当有一个蛀虫的虫洞出现在正面,内里的腐朽不堪便已经藏不住了。
  姜折跨进姜家的大门,天空就劈头盖脸的下了雨。
  管不了其他的,姜折直奔姜父的书房。姜父正在书房里瞧报纸,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见姜折面色不善,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看报纸了。
  “爹爹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姜父没抬眼,“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么,姜折。”
  姜折呵笑一声,深呼吸道:“父之所以为父,是因父有父责,父有父心。虽为子女计之深远,也得明白人有所为,有所不为。父亲觉得呢?”
  姜父这才从躺椅上起身,放下手里的报纸,与姜折直视:“你大了,晓得为父为什么非要送你出国了。既然都晓得了,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呢?”
  “果然.......果然是您做的......”
  姜父问:“你指的是什么。是秦孟乐,还是这一个?怎么能在你四哥的国民学校门口做那样的事,女人的德行和姜家清誉,你是一样都没放在心上呐。”
  这话只能让姜折又气愤又焦急。姜家的德行什么时候好过,什么时候德行二字总是要归于女子了。
  这个时候和父亲说道这些实在毫无意义,树根里都是烂的,就算剪断了枯枝败叶,又有什么用。
  “相宜呢,她在哪里?”有许多话她都没有问。在秦孟乐那里,她一次一次的去问,现在知道了,却又不敢问的太深。知道的答案越多,她亏欠秦孟乐的就越多。姜折追问:“她在哪里!爹爹告诉我吧,您的手段我都知道,左右都是咱们家的事,牵连上她...不太好。三年前......瞒着我,您已经动过手了,不应该有第二次了......”
  姜家不是个太平地方,能在秦馆那样的地方感觉到的平静,在自己的家里却从来没有过。她无法言说对父亲的失望,能够执着的就只有将相宜找回来这一件事了。
  “爹爹,我求您了。”姜折心里有很多的猜测。想起现在的秦孟乐,那副身子.......她身子那么孱弱,会跟姜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不可能没有关系的。秦孟乐房间里的炭盆总是那么热,屋子总是那么闷,她说话...总是在咳嗽。还有...她总是躺着,弯曲着左腿,呼吸声很重又很轻。
  姜折晓得,她没法救三年前的秦孟乐了。
  “您放了相宜吧。”苏州镇此刻显得很大很大,姜折一点头绪都没有,想知道相宜的下落,只能等父亲松口,她得为此付出一些。
  姜折屈起膝盖,朝姜父下跪。
  她实在是害怕,根本没有能够忍耐多久,脖子上的血管被压抑的呼吸裹挟,分外明显。她忍得双目通红,左眼落下眼泪来。
  姜父往后退了一步,似被吓着了,又薄又干的唇动了又动,“你为了个下贱的妓子,朝爹爹下跪啊......”
  最小的孩子总得偏爱,姜折刚出生,姜父就给取了这个名字。人不屈折,路不曲折,不可攀折...是父亲对小女儿的期待。纵使人古板又矛盾,还是想要她为人周正。
  姜父问她:“那一个两个的妓子,你就这么喜欢?喜欢到要来忤逆你亲爹吗?”
  姜折低着头,摇头。
  这哪是这么一回*事呢......人命难道不可贵吗,难道能因着自己的关系,就欺负了她们吗?这与她们是不是妓子有关系吗?姜折的回答不大好,很容易触怒父亲,但她还是说:“您错了。她们不止是妓子......”是有人权的,有尊严的......
  姜折在书房前面跪了小半个时辰,姜父坐在躺椅上,不知在想什么。只时不时的又盯着姜折看几眼。
  他在这时,忽而才觉着姜折分外像她的娘亲,程氏。
  那是个北边的女人,生完姜折之后从姜家消失了。并不是离开了人世,而是......她离开了姜家。那是个留不住的女人,她的心思不在姜家,不在苏州镇。她也看不上姜家。
  可那是姜父最喜欢的女人。在她生下姜折之后,他眼见着程氏在他眼皮子底下筹划离开,最后也没去阻止。姜折如今,像极了程氏。
  最后,姜父松口:“别跪着了,去吧。去找你二哥,他会帮着你。”
  姜折站起来,双腿酸麻,差点儿没站住。这回她没同姜父道谢,转身就走了。
  姜家老二,年过四十,与姜折差了许多岁数。姜家大哥死在威海卫,家中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生意,都在老二手里。姜折一听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二哥是姜家的刀,怎能让将这把刀对准她身边的人呢?相宜本来就没有任何过错。
  ......
  姜折辗转了几处,没想到竟然到了军政府衙门的牢房前面。她忍不住想,相宜真的会在这里吗?
  她是犯了什么罪呢......天大的罪过都该按照律法来处理,不是吗?但现在的中华,遍地的洋人,遍地的老腐朽,律法又顶什么用。枪杆子比什么都要大吧,火药的味道让她作呕,却有那么多人对它趋之若鹜,也只因为权力横亘在其中。
  相宜太无辜了,姜折忍不住不去内疚不去心疼。二哥姜毅的副官,是个年纪不大但身量很高的男人。腰间别着手枪,还挂着新式的一只手雷。
  “你带路。”姜折哽着声音,压住颤抖。
  副官点点头,摘掉皮手套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六小姐客气了,您里面请。”
  里头逼仄的环境和腥臭味裹着汗味,只需几秒钟就让人反胃。姜折走进去,控制不住的一直在想,相宜在这里面会变成什么样子......她那么弱小,才上学没多久。平白无故的遭遇这些,往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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