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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徒增歉疚罢了。
  外面不知是谁上楼梯,脚步声异常明显。姜折立刻警惕起来,挡在床榻前面。
  过了半晌,门外的刘副官敲响了门:“六小姐。”
  姜折松了一口气,眼神安抚了秦孟乐,才回答道:“是我。”
  “二少爷请您回家一趟。”
  大约是为了同自己说明秦孟乐的病情吧?姜折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好,楼下等我。”
  秦孟乐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一把便抓住了姜折:“你要走了吗?”
  能不能不走呢?能不能再等一等……
  “嗯,我得回去一趟。我会找专业的护工来照顾你,确保她们的身份都是安全的。我会很快回来,你安心养病。”
  除了要回姜家一趟,报社那边的事也得赶快处理。就这几日,针对日本公馆发生的事情,函文报需要给大家一个真相。这是对那些学生的一个许诺。
  秦孟乐有些奇怪,咬住自己的嘴唇,片刻之后松开,朝姜折伸手,她说:“阿折,抱我一下。”
  “嗯?”姜折愣了一瞬,在看到秦孟乐灰败的面色时,伸出了手。
  仅仅一瞬间的拥抱,原来是那么的温暖。
  姜折还在安慰她:“秦姐姐要信我说的话,你的身体一定可以好起来。等到这些洋人都被赶出去了,这里的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秦孟乐应了她:“好。我相信你说的,这里的女人都会有新的日子。”
  姜折离开了。
  秦孟乐却还在原地。
  她强忍住身上的疼痛,一步一步走到了妆台前。妆台的小抽屉里有纸和笔,她准备给姜折留下些东西。
  这一日,秦孟乐亲笔写下:请将我,刊登在你的报纸上,多谢。
  她从来就很相信姜折。也相信这个国家的女人会拥有明亮的未来。
  但得到这个未来,还有很多很长的路要走。她秦孟乐注定是铺在这条路上的石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姜折在坐车回家,心里忐忑的全是秦孟乐的病情。那些医生为什么从她的阁楼上撤走,沈平惠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即便能够料到,姜折也不愿意深入去想。那一点点的可能都会决定秦孟乐的以后,她并不能够去接受。
  快到姜家门口时,姜折忽然叫道:“停车!”
  司机朝后问,“怎么了六小姐?”
  不对!秦孟乐方才的样子不对!她哪里是个会向自己索取拥抱的人?还有她方才的神情,似乎是做下了某种决定。这样的决定让秦孟乐能够无所顾忌的朝自己索取拥抱。
  就似乎,那是最后一个拥抱一样......
  “调头,回秦馆!”
  司机不明所以,只道:“二少爷是让我们送您回老宅去的。”
  姜折没有和他解释的心思,打开车门就下了车。她朝着秦馆的方向奋力的跑去,眼角的湿意迎着风扩散。
  心底的声音嚎叫着挣扎着,“不要......秦孟乐,不要这么对待自己,不可以!”
  姜折跑到力竭,不知过了多久,她没了力气,瞧着秦馆的方向,还有有段不少的距离。姜折就这么在大街上放声大哭出来。她太了解秦孟乐了,怎么做得到情绪平稳的去见秦孟乐最后一面?
  秦孟乐房间里的盥洗室内,淡红色的水流了一地。
  姜折看到了躺在浴缸里的秦孟乐,浑身湿透,手腕处被她自己划开了十字形的伤口,血汩汩的流出她的身体,止也止不住。秦孟乐的生命就在水流声中逝去了。
  字条上写得字那么清楚,纸张被秦孟乐折叠的很方正,摆放的很显眼。在姜折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请将我,刊登在你的报纸上,多谢。”
  就这么十几个字,秦孟乐交代了后事。
  姜折捧着那张纸,眼泪落在上面,斑驳了字迹。手腕上忽然传来一整痛楚,姜折低头一看,是秦孟乐的珠子。
  珠子断开,散落一地。全世界都是珠子落地的清脆声音,像是不停呼唤,也像是姜折跳动的心跳声......
  “秦孟乐......”姜折不停的唤着秦孟乐的名字,瘫倒在地。
  她的愤怒在心里滋长,是因为什么秦孟乐才会这样选择呢?学生们和她的对话又被秦孟乐听到了多少?
  可学生们的想法有什么错呢。若国无国耻,若没有那些个条约,没有压迫和战争。秦孟乐和秦馆的所有人都不会那么辛苦。
  那几个欺负了秦孟乐的日本人,怎么能够在秦孟乐自尽之后还是安然无恙呢?
  “不行,不可以......”姜折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枪,死死将它握住。
  邪恶不该付出代价吗?
  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学生们需要秦孟乐出现在报纸上,那么,姜折陪着秦孟乐一起出现在报纸上,才能够让国人更加的愤怒吧!
  愤怒才能改变,屈辱合该承担,可怎么能够让秦孟乐独自承担呢?
  ......
  姜折去接了相宜,将她从裴婉那边接回来。
  和瑛要跟随一起回来的时候,姜折却说:“和瑛,今天不用跟着她,我在她身边。”
  相宜对和瑛点点头,脸上都是少女的欣喜,她看着姜折眼里都是爱意。
  姜折如何能够将相宜的爱意视若无睹,她与相宜是一对恋人。
  她牵起相宜的手,与她走在秦馆的街道上。街道上不想以往一样有许多的商户开着门,那些商铺基本都关上了门,街道上显得萧索了。
  这便是秦孟乐一事带来的影响。姜折走着,可以看到秦馆的大门,她想,秦馆的大门,就快要打开了吧。
  回到房间,相宜将她的外套脱去,好好的像往常一样挂在衣帽架子上。姜折像路边乞讨的乞丐,垂下头,咬紧牙关。
  “相宜......”她出声轻轻唤起相宜,从身后抱住她。
  姜折的呼吸在相宜的耳边,声音里小小的颤抖没有被很发现,“相宜,今天陪着我吧。好么?”
  “姜小姐?”相宜很难拒绝姜折,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姜折。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今日的姜小姐特别像秦馆中时常出现在各个阁楼下讨要食物的小猫,有些脆弱又很讨人喜欢。
  “相宜,我在意你......相宜,可不可以......”
  相宜转过身,吻住了姜折。她甚至没时间去想,为什么姜折忽然变得奇怪了,她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扭着似的发疼。
  “可以。”相宜吻过了她,抬眼又看到姜折眼里的泪光,“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我都可以。”
  姜折愣了片刻,在相宜的注视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扣子一颗一颗的被解开,相宜没可以挪开实现,是在注视属于自己的一件珍宝。
  姜折的身体贴上她的手指,那是一种渴望的,渴望与她的爱人水乳交融的亲密。如果明日是置之死地的决心,那么今日,是姜折给自己的最后的欢愉。
  这一夜很累,姜折很累,相宜亦然。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天刚破晓的时候,姜折睁开眼,一夜未眠的双眼很红很疲惫,她慢慢起身,拿起了自己的衣服。
  连盥洗室都没有再次进去。
  姜折在相宜还在睡梦中的时候,走到书桌前,尽可能的将自己的地方都收好。连衣柜的衣衫都一起收了起来,她离开的时候带走属于自己的一切的东西。
  私心让她重新走到床前,再看了眼她的姑娘。
  “对不起。”心里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对不起,姜折一说这话就舍不得了。她想和相宜一起生活,从此往后......
  可她不能自私,她身上有秦孟乐的嘱托,有那些学生的期待。甚至有苏州镇那么多民众压在嗓子眼里的愤慨。她是那个契机,她该走了。
  “小相宜,如果...如果我能回来,我们下半辈子一定在一起。”姜折俯身吻了相宜的额头,轻声说:“算了再欠你一次,那只钢笔让我带走吧。”
  那是个好的念想,等她做完了那些事,带着相宜的钢笔去另外一个世界,也总能让人晓得她是属于许相宜的。
  ......
  日公馆出了事,是一个华夏的女人,只拿着有八枚子弹的手枪走进了里面。
  八枚子弹,杀死了六个日本人。欺负了秦孟乐的那几个,她一个也没有放过。
  而后,是函文报上的报文大肆报道了这件事。包括昔日的秦馆主如何在前几日被欺辱而死,今日的姜家六小姐又是怎样被日本人按在地上,一片一片的割下皮肉,最后敲碎了头骨,尸首抱着脑迪被吊在使馆界的门前。
  周边民众的愤怒无法遏制,他们在学生的带领下拿着刀剑棍棒闯入使馆界。苏州镇的学生运动彻底兴起,各界的抵制从无到有,仅仅一日的时间。
  这一切来得太过气势磅礴,又似乎很有预谋。秦馆的裴婉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准备,就得到了姜六小姐函文报上的消息。
  裴婉捧着报纸忽而站起来,吓了身边的桑芊也跟着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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