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怎么了,裴姐姐?”
裴婉慌道:“相宜呢!她在哪里!”
桑芊愣了片刻,“应当在净安阁吧,她不是同她的姜六小姐在一起吗?发生了什么?”
裴婉摇头。
都在报纸的东西,不会是假的。何况这还*是姜六小姐的报纸,上面的内容绝不会有错。那么......上面所写的有关姜小姐已经死在日本人手中的事,也必然是真的!
相宜要怎么去接受姜小姐已经死去的现实呢?而且,还是以这般凄惨的方式!
“芊儿,姜六小姐......已经死了。”裴婉缓了许久的情绪,才开口说道。
桑芊一把将裴婉手上的报纸夺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手也开始发抖,“姜小姐的尸体现在还在...还在使馆界门前?”
“按报纸上所说,日本人将姜小姐的尸体悬挂在使馆界子午街的牌坊下。”
桑芊急道:“那!那相宜怎么办!”
秦馆的所有人都知道相宜和姜六小姐的关系,她们之间怕不是那么简单的。现在还不到下午三点,报纸发出的时间不过短短四个小时,难保相宜那边还不知道这件事。
一片一片的割下皮肉,最后敲碎了头骨......桑芊想象不出这样的死法,话本子里都不一定有的事儿,怎么就真的能在现实中发生呢......
“来不及了,外面到处都是学生游行,你应当也能听到吧。”她们能听到,相宜就一定能听到。
“裴姐姐,现在怎么办?!”
裴婉很快从自己的梳妆台上翻出一把钥匙,上面是秦馆大门的钥匙。她手中还有一把秦馆中女子们的身契。
秦馆主日前将裴婉叫到了房中,就交给她这两样东西,留下一句话来。
秦孟乐说:“等到时机成熟,让秦馆里的女人自己去选择一次吧。”
裴婉眼里闪过坚定,“或许,时机已经到了。”
在国仇家恨面前,女子的所谓清誉便没有那么重要了。秦馆的大门一打开,里面的女人都会走进游行的队伍里,在那个时候她们和队伍里的男女都一样,只有一腔赤诚的爱国之心......没有一个人再会瞧不上秦馆出来的女人......馆主她,似乎一开始就想到了今日。
只是姜六小姐的死,更加堆叠了一切。也将秦馆主的过去隐藏了一些,让馆主可以被少些议论。大家被同胞惨烈死所震惊,这会打破所有观望者的侥幸和期待。
这个国家需要更多的愤怒,才会有一些人站出来,才会有新生。
裴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是......相宜要怎么办呢?”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裴婉找来了和瑛,得知和瑛今日并未进过净安阁的消息后才算放下心来。和瑛没有进过净安阁,其他人更是不会去打扰相宜的,这样一来相宜没有知道报纸上信息的途经。
现下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裴婉当机立断与和瑛道:“守好你家姑娘,不许多话!”
秦馆的姐妹们需要站在一起,站到秦馆的门前去了!
和瑛跑着回到净安阁,走进相宜的房间之前她的心跳都还没能够恢复过来。一走进房间里,便见到相宜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着急慌乱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得了疯病的怪人。
她看到和瑛过来,一手按住和瑛的肩膀,语无伦次,“你看到她的东西了吗?你看到了吗!”
“什、什么?”和瑛被吓着了,双唇颤着,回答不出话来。
相宜甩开和瑛,又是一阵埋头寻找,“怎么都不见了......她的东西怎么都不在了......”
她就是太清楚姜小姐的东西不见意味着什么,才更加无措。过了不多时,相宜瘫坐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她早就应该发现姜小姐的异常的,不是吗?
可她却沉溺在姜小姐编织的美梦里,什么都不愿意多想。
“姜折......你怎么可以抛下我。”相宜失了灵魂一样,想要推开门出去。
她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实际并没有那样的在意,她与姜小姐或许不同。她最在意的,只有姜折一个人而已。和瑛挡在她的面前,阻挡她走出去。
“不要出去!”和瑛伸出手,拦着她。
相宜笑着哭,反问和瑛,“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外面发生的事,难道是和她有关吗?”
外头人声鼎沸,像是在进行着某种奇怪的仪式。但若非与姜小姐有关系,和瑛何必拦着自己呢?
“她出了什么事!你总要让我亲眼看到才算的真吧!”
相宜罕见的粗鲁的推开和瑛,立刻夺门而出,跑下阁楼。净安阁门前并没有多少人,姑娘们几乎都在往秦馆的大门走去。
依稀的,在嘈杂的人声中,相宜听到了裴婉的声音。
那是女儿家的嘶哑的喊叫声。
相宜跑着走向人群里,她与所有的秦馆的姑娘一样,在下面看着高台上的裴婉。
所有人都那么期待裴婉后面的话。
裴婉在高台上,未施粉黛,手中攥着一沓厚厚的纸张,“咱们的秦馆主与姜家的六小姐都死在日本人的手中,秦馆的姐妹们应当都知晓了!函文报上写的那些事,馆主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我们!外头的学生们都罢了课,商人们停了市,那我们呢!”
“现在我手中是馆主留给大家的东西,秦馆里所有姐妹的身契!今日!受馆主所托,将身契还给大家!”
相宜在人群中视线一下变得模糊,两行泪凄然落下。
裴婉这时方才看到相宜,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只得咬牙道,“青史留存的都是胜者所书,我等女子的一生,愿是你我共书。秦馆的大门将为众位姐妹敞开,所有人都可以走进游行的队伍里。我们与读书人是一样的,华夏存亡之际,我们亦有选择。馆主与姜小姐用性命给我们铺开的路,诸位,要好好珍惜。”
下处,桑芊在秦馆的铁门旁,用钥匙缓缓的打开铁锁。
高台上,裴婉朝着桑芊微微点头。
火柴划出一道弧线,火焰亮起。
火苗开始慢慢吞噬裴婉手中的一沓纸张,下面人群骚动。或许她们都对自己的往后有了些算计,纸张烧到了一半,裴婉将其甩向天空,灰烬散在众人的面前。
不知是谁的声音,喊道:“往后,我们真的自由了!”
又有此起彼伏的应答,“是啊!馆主放我们自由了......”
“为了馆主,为了那位姜六小姐,我们也该跟那些外来人争上一争!”
相宜忍了好久好久,再也忍不住:“不止...不止如此!她们想要......要所有人都为这个民族争一争!”
她一直都晓得姜小姐的意思。
她的爱人的想法,有些隐晦,又太过热烈。矛盾的要死,也让人痛惜的要死。
“对!学生们游行的队伍就快要经过秦馆门前了!北边的战事还在打,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怕死,不怕得罪外族人,要求日本人归还姜小姐的尸体厚葬,我们该和他们一起!”
相宜软了手脚,无声的询问:“她的尸体......还在那些畜生的手里?”
扒开人群,相宜跌跌撞撞走到秦馆的铁门前。那散铁门很厚重,她记得第一次光明正大走出去,是姜小姐让她去学校读书......
不能这样......她们都该干干净净的回来。
铁门上斑驳的锈迹是秦馆的过去,这快地方庇护着那么多人,馆主做了那么多努力。将自己都填进了命运的虚无的黑洞中。还有她的爱人......是啊,许相宜最是能够理解姜折,单凭一个秦馆主并不足以让这个城镇愤怒。加上姜折的死,苏州镇的姜家,那些已经走到秦馆门前的爱国学生,都有足够的理由举起手中的旗帜。相宜重重的推开铁门。
“如果可以,请诸位姐妹帮我,带她的尸体回来,干干净净的走。”
......
秦馆的女子与学生游行的队伍融合的过程很快。她们明明那么不同,步伐却是那样一致。旗帜上写的标语,从每个人口中喊出来都是那般有力量。
裴婉找到了相宜,扶着她,走在队伍里。相宜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她想和姜折说,她有些恨她了。
可姜折听不到了。
队伍走得不快,陆续有新的民众走进队伍里,这队伍越来越长了。和大家期望的一样,她们走到了使馆界子午街的牌坊下。
相宜亲眼所见,姜折穿着那套衣裳,头被黑布包着,脖子上拴着粗粗的麻绳......
那套衣裳,昨天还挂在她的衣柜里。
姜折的尸体被悬挂在牌坊下,随着风吹过的力道摇晃着。那衣裳上全是血迹,左边手臂上的衣服被撕扯的破碎,露出被刮过的皮肉和骨头。
“姜小姐!”相宜挣了裴婉的搀扶,扑向牌坊之下!
“相宜!”
相宜扑到在姜折的尸体前,仰头上望。
昨夜......昨夜她们还拥抱在一起,她还感受着姜折的体温,姜折的心跳。这会儿相宜看着姜折,指尖仿佛还有她的温度,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