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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从姜家出来,两人各有心事。姜家四爷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在他那里,这个六妹妹确实已经离开很久了,对于姜折的印象只有一方依照和十八年前的记忆。
  “木晗,我以为姜六小姐真的还在世上......姜折这个名字分明很少会有人用的。”
  凌木晗轻拍裴婉的肩膀,“或许是我们多心了,连四爷都否认那是阿折,那必然就不是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多给相宜一分希望,等到确认的时候,她得多难过。”
  裴婉忍不住鼻酸,对待命运无可奈何的感觉,会要了人的命,“我们去过姜家的事,很快相宜就会知道。”
  她不知会不会多想。
  “她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么多年,苏镇的情报网是她做起来的,连我们都是被通知才知道函文报社的地底下是那么一幅光景。瞒不过她的。”
  裴婉执着道:“我就是怕,怕她连我们这几个朋友都不想要了......”
  人生不过百年,除去过掉的日子,谁能晓得还有多久呢。许相宜将自己困着,十八年了,也该到头了。
  相宜这些年做的事,没有一件是为了她自己。乐器行是为了给人以栖身之地,布行和其他则都是给了马革裹尸的战士,还有包括药品之类的囤积。
  凌木晗也道:“除了阿折,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
  半月后,相宜与和瑛出门,带着香烛冥纸与她的琵琶。
  天气不算太好,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和瑛关上宅子的大门,她带了伞,牵着相宜走出院子,却道:“天气不错,快要落雨了,是姑娘喜欢的。”
  相宜脸上有些笑意,抬眼看了阴沉沉的云和天穹。
  “走吧,不要让她等。”
  她忘不了太多事儿了,初遇那时是个大雨天。自那时起,她便喜欢雨天。出行不便的天气,于她而言最是适合在家中好好的念一念心里的人。
  今日真要是下了雨,香烛和冥纸就不好燃了,得快些。
  只过了一道街口,便见到了友人。
  裴婉与凌木晗站在街口,手里的篮子里装着与她们一样的东西。相宜见到两人,并不意外,淡笑着走近,“等很久了吗?”
  裴婉张口又作罢,还是凌木晗应道:“没有很久,看着天气是要下雨,还想着你是不是先去了。”
  相宜背着琵琶,笑意转瞬即逝,“不会。走吧。”
  两人知道相宜对她们做过的事情心知肚明,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去解释,毕竟,涉及到姜小姐便不是可以轻易开口的。
  她们要去到原先秦馆的地界。姜家人最大的善意大抵就是留下了姜折给相宜的东西,并且没有提出过要将姜折的坟墓迁到姜家祖坟里头去。
  推开秦馆陈旧的铁门,踏入秦馆的范围,相宜又是一阵恍惚。
  已经这么久了吗?
  换过一次的铁门都已生了锈迹。
  她叹出一声的了然,心又被攥紧了,侧目与裴婉说了句:“姜家四爷身体可还好吗?”
  裴婉一愣。果然,相宜什么都是知道的。
  “我们......”
  “我能想到事出有因,可你们该早点过来和我说清。”
  相宜与姜家那么多年来,联系不少。囤积药品之类的活计,也与姜家有所合作,偏偏其中的症结是心病,难以周全。
  裴婉道:“我怕你多想,才没有让木晗来找你。”
  “你们不来找我,反而是让我多想。”相宜说着,将琵琶抱得更紧些。那么多年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妥当,她有很多的时间去想事情:“我最怕,什么都不说。我入秦馆时,才十五岁,裴姐姐,你瞧着我到了今日,总是了解我的。”
  “是了。是我想得欠妥,相宜,你莫要往心里去。”
  穿过秦馆的街道,就是秦孟乐与姜折的坟冢。相宜声音都放轻了一些,“译文带来了吧。”
  凌木晗答道:“带了。”
  “一会儿,给我瞧瞧。”
  此事就此揭过。
  ......
  姜折与秦孟乐的坟冢十八年间修缮了两次,今天看上去,像是两座新坟。
  旧人旧事,旧人新冢。许相宜看着姜折的坟冢,脸上还是笑着,她蹲下身子放置上新的火盆,火柴划过点燃香烛。
  “姜小姐。”相宜蹲着一张一张的冥纸放进火盆里,不消多时,灰烬扬起。
  老人们说,火盆里的灰烬扬起,是逝者的欢喜搅动的和风。边上就是秦馆主,每一回她们都带着东西来,给两位故人续上另一个世界香火。
  “四爷身体安好,我也安好。”相宜感受着雨前的风,沉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么多年,怎么还不愿意来瞧瞧我呢。你别怕,我已经不怪你了,就只想再见见你。你在天有灵,圆我一次心愿好不好?”
  相宜低眉,不期然还是滚落了泪水,哽咽道:“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裴婉忍不住,“相宜......不是。”
  所有人都知道相宜做的很好,姜六小姐留下的每一样东西,都被她用得很好。没有人会想到当年秦馆的姑娘,能做到这个地步。
  凌木晗轻声道出对友人的安慰:“可能等到战争结束,阿折会回来的。”
  相宜摇摇头,声音很坚定,“等到战争结束,她的理想完成了,她不用再来见我。”
  是该轮到,她去见姜小姐的时候了。相宜的膝盖触碰到了土地,她跪了下去,重复着放冥纸的动作。友人不跪友人,若是亲人爱人,便是可以的。
  “阿折不想你这样。”
  良久,琵琶弦拨动,是那曲苏州河。
  这首曲子没有过于激烈昂扬的高潮,形容起来是涓涓细流,绵远流长。是一个女儿家在青涩年华里的作品,里面全是对一个人的情愫,从浅至深,从无到有。左不过水滴石穿,一滴一滴,流到了今日......
  曲罢,雨落下来,时机仿佛正好。和瑛替相宜撑开雨伞,帮衬着收好祭拜的物件儿。
  凌木晗在这个时候递上写好的译文。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写得很清楚,第一个名字注定在这雨天掀起一番风浪。
  相宜还没来得及放置好琵琶,单手接过展开的译文纸张。
  她眼睛不大好,在第一眼看到那个名字时,忍不住紧紧的闭上眼睛,深呼吸后才敢睁开。
  手就这样颤抖的不成样子。
  “姜、姜折?”相宜抬眼,看向凌木晗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她的名字怎么会在上面?”
  “我们去过姜家就是因为这个......我们去向四爷求证,想知道当年是否另有隐情,这上面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就是阿折。”
  相宜哑声,追问:“那结果呢?”
  “不是......四爷坦言,当年阿折的事是二爷亲手办的,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毕竟那时......是你替阿折收的尸,你比谁都清楚。”
  相宜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译文在她指尖一松,落在地上,被雨水慢慢打湿。
  时间一下一下的走,相宜站着,一动不动。
  是吗?四爷并不清楚当年姜小姐的事,自然也不会知道她的打算。二爷已逝,想要去追问根本就不可能。姜小姐尸体上的细节确实是她最为清楚。
  脑中忽现白光,相宜口中被自己咬出血腥味儿,“当年......”
  当年姜小姐的尸体全是伤痕,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好的地方,正是因为这样,苏镇的人们才会这样生气,愤怒的罢课罢市,大大小小的游行持续了半年之久。
  她试图去寻找过姜小姐脖子上的那颗痣,可她没有找到......
  相宜回望那座坟冢,手中的琵琶轰然坠地。
  “姑娘!您......”
  相宜愣着,忽然笑了。
  “相宜,你怎么了?”裴婉扶住她,生怕出了什么事。
  相宜从轻笑到大笑,活活的像个疯子,笑到咳嗽不止,笑到失去力气跪伏在地,一身衣服染上雨水混合着的泥土。
  “姜家二爷,从前来试探过我。却又那么轻易的放过了我......”相宜是欣喜的,即便泪流满面,“我怨恨了他那么久,却没敢在他在世的时候去问过一句真假。”
  裴婉的手也在哆嗦,“你的意思是,姜二爷那时就给阿折留有后手!?”
  相宜咳嗽着,嗓子里咳得发疼,吐出一口血沫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疼这个妹妹。”
  当年在姜家人的牢房里,姜二完全可以杀死自己。他留了自己的双手,也只因着他妹妹喜欢听琵琶。
  不管是布行还是乐器行,她刚管事的时候分明就很不顺利。遇到原料之类的问题却总能最快的解决,会与姜家完全没有干系吗?
  相宜抓住裴婉的手,嘴角的血迹留下来,十分惊心。她却成了最欢喜的那个人,紧张道:“裴姐姐,我从未如此感激过上苍。”
  第41章 大结局
  “伤员什么时候到苏镇,还是已经到了!”相宜问出一句,才发觉自己问出的话是她的疏忽,这几日的火车信息早都放在她的桌案上了,是她没有及时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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