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嗯,晓婷你记得注明。”李鹤薇卸下进解剖室穿戴的衣服和口罩,人往门外走,身后轻柔的声音叫住她,“薇姐。”
“嗯?”
陶聆言语诚恳:“谢谢你。”
李鹤薇脚步稍顿,随即径直走出去,唇边不自知的弧度乍现。
她移步办公室,前脚刚坐稳,后脚何英猛地推开门,眉飞色舞道:“小李,我正找你呢,有重大发现。”
“什么?”
“死者穿的无痕四角裤,虽然商标因为磨损不能直接辨认,但我找这方面的专家通过材质的比对和分析,确定是法玛莎莫代尔系列。”
法玛莎,中高档二三线品牌,李鹤薇穿书前买过他们的复古板鞋,价格在1000元左右。至于内裤,她点开淘宝搜索,何英紧接着说:“不用搜,两三百一条呢。”
坐饮水机旁边的女警发言:“说明死者家境优裕啊,我穿的才15一条。”
何英点头:“待会儿小陶推断出死者的年龄范围,重案那边估计可以快速锁定他的身份。”
“行,何姐,你们先回去休息,有情况我会在群里通知。”李鹤薇得悉死者后脑勺被钝器砸伤时,即刻通知秋琬,并主动询问重案中队的进度。对方说上游能去河边的点儿太多,需要逐步排查,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进展。
“这......”何英迟疑,“各大媒体关注着,刘局也施压,不在岗说不过去。”刘副局长兼任大队队长,她从基层做起,深知刑侦工作忙碌,以往都尽力抗住重压,鼓励为主。
“现在9点,大伙儿没有早退,手头的事也已经做完,哪里说不过去?”李鹤薇坚持,“何姐,蕾蕾明天去夏令营,你正好回家陪她一晚。”
“小孟,外婆不是在医院吗?”
“阑尾手术,还好。”
“老人家禁不起折腾,小手术也应该重视,快去。”
......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鹤薇成功将她们劝回。
此时窗外无风无雨,对面的小吃街灯火璀璨,热闹非凡。双层玻璃相隔,室内唯独空调运作发出的细微声响,反倒显得清寂,李鹤薇单手撑着下巴,翻玩会儿手机,开始消消乐闯关。
她爱好颇多,滑雪,健身,游泳,冲浪,越野自驾,正是因为担心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才在毕业后选择进研究所,而不是公安系统。谁知事与愿违,穿书还得逼着人奋发图强。但她性格不喜循规蹈矩,所以时常上班踩点,偶尔也会抓住时机忙里偷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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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薇滑动屏幕,沉浸在游戏中,哪料陶聆进来找她,听她不吱声,慢步靠近。
第5章 你嫂子有空吗?
“薇姐。”陶聆第三次低声唤她,李鹤薇终于抽离。
“什么事?”她状若自然地回应,拿纸遮挡手机,200关玩五次都通关失败,蛮丢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陶聆瞧在眼里,惊讶之余,些许恍惚。她12岁初识李鹤薇,哥哥陶洋总在耳边念叨,说她样貌好,人品佳,性格也没得挑。暑假被拽着去蒲辰一中看管弦乐表演,二十来人,李鹤薇是小提琴手,只能坐在舞台偏右的角落。然而不起眼的位置并没有掩其光芒,她如众星捧月,熠熠生辉。
当时年少不懂事,直呼姐姐好美,她身边的陶洋更是沉醉其中,挪不开眼。
初中毕业,她跟随哥哥骑三轮车送鱼去餐馆,第一次和李鹤薇近距离接触。因她待人和善,谈吐得体产生好感,接连五十多天早起送鱼,乐此不疲。
后来她们成为大学校友,同专业,一个大一新生,一个研二在公安局实习。某次偶遇,李鹤薇加她q.q,告诉她功课不明白的时候可以随时沟通。那会儿怕麻烦对方,加着q.q三年没说半句话,还是哥哥打来越洋电话炫耀,她才想起如今已经跨专业就职的李鹤薇。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多,两人往来愈发频繁,像寻常人家的姑嫂,李鹤薇对她嘘寒问暖,她会主动亲昵,实习遇到困难时也会找对方倾诉。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过去的消息迟迟不能收到回复,或者被简短的几个字敷衍。
她原以为李鹤薇工作忙,没放在心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5月初,办完入职手续,培训两周,正式去技术中队报道,身为直属领导的她待自己不冷不热,甚至比不上普通同事。
多次热脸贴冷屁股,她不禁猜测李鹤薇大概想和陶家划清界限。果不其然,7月的第一个周六,休息日,母亲接到她的来电,说是打算去法院申请宣告哥哥失踪,需要户口簿。
她理解李鹤薇的举动,毕竟他们夫妻关系有名无实,但暂时无法接受对方断崖式,类似绝交的做法,只能慢慢去适应。
不过,曾经早出晚归,工作一板一眼,手机仅有自带软件和聊天工具的人,竟然玩起消消乐?
“诶。”李鹤薇瞧她呆愣着,提醒道。
陶聆思绪归位,说正事:“死者小肠、脊髓、肺部组织中检出的硅藻种类和实地水样不一致。”
“呼吸道与其他胃肠器官组织呢?”
陶聆明白她的考虑,认真分析:“虽然硅藻接近三分之二不一致,但能聚为一类。”她们采用微波消解-扫描电镜联用法进行硅藻检验,对数据聚类分析,以此来判断死者是否溺亡,或者溺亡后抛尸。
“小肠和肺部组织有没有检出其他特殊物质?”李鹤薇蹙眉,既然确定溺亡后抛尸,接下来需要缩小范围,不然重案组的调查等同于大海捞针。
陶聆摇头:“目前没有,安姐还在实验室。”安妤是实验室法医,比她大三岁,她们中队平均年龄只有27,拿刘局的话来形容,正是一支年轻,且充满活力的团队。
“嗯。”李鹤薇偏头扫一眼墙面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11。她收回视线,滑动鼠标关电脑,“回去吧,也给安妤说一声。”
“好。”陶聆转身,右脚刚跨出去,背后的人开口,“等一下。”
李鹤薇拿着手机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她走两步,明显察觉陶聆的情绪百转千回,懒得了解彼此的过往,坦然道,“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以前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先道歉,往事一笔勾销。”
“国庆结束,我会去法院起诉离婚,以后还是同事,相处不必太过拘谨。”李鹤薇擅长交际,虽然单身至今,但好歹有三五个交心的朋友。
陶聆吞咽一下喉咙:“好。”
i人?天生话少?还挺会结束话题,李鹤薇不晓得怎么接腔,两人沉默不语,一前一后进实验室。
安妤见她们进来,将手头的硫酸银粉末倒入试管,说:“薇姐,等我半小时,做两个实验。”
在纪律部队工作就是这点不好,总想着无私奉献,李鹤薇提倡适度加班,温声道:“明天做吧,去收拾东西。”
五分钟后,李鹤薇目送骑电瓶车的安妤消失在夜色中,她偏头,陶聆推着自行车过来,驻足在身边。
“骑车回家几分钟?”
“十来分钟。”陶聆家住东街,挨着蒲辰最热闹的菜市场。
“行,注意安全。”李鹤薇等她拐出公安局大门,紧随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副驾驶,“师傅,跟着前面的自行车。”
驾驶位的女司机瞅她从出公安局出来,没有多嘴,闷声踩油门。
“不用跟太紧,谢谢。”
女司机忍不住问:“警官,这是在干嘛?”
“同事回家,不放心。”她知道陶聆的结局,但不明确发生在何时何地,深夜11点半踽踽独行,多少有点让人担忧。
女司机笑呵呵:“你们感情真好。”
“嗯。”李鹤薇没有继续接话,这算哪门子感情好,完成任务,分内事而已。
轿车七拐八弯,穿过逼仄的巷道,最后在一栋老旧的楼房附近停稳。她伸出头,目视陶聆抬着自行车往上迈步,昏暗的灯光照亮一楼,二楼,三楼,随即听到关门声。
李鹤薇感慨,个子不高,力气还蛮大。
女司机着急下班,问道:“警官,现在去哪儿?”
她将摇下的玻璃窗复原,脑袋靠着后枕:“帝苑国际。”
***
小车驶离巷道,它身后破败的楼房历经风霜,像夜里苟延残喘的老者,浑身散发着霉旧味,反倒把陶聆的卧室衬得格格不入。将近9平米的空间,收拾得干净整洁,摆放一张1米2的单人床,一个布衣柜,一张书桌,书桌底下两个装满书的纸箱子。视线往左,墙面挂着一副她自己写的卷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行书字体,笔势俊雅流畅,估摸着打小就有练书法的习惯。陶聆坐在书桌前歇两分钟,找着睡衣,轻手轻脚移步去浴室。柳芸出来接水,叫住她:“小聆,刚下班吗?”
陶聆回头,脸颊沾染着红云,太阳穴发胀的疼,好似中暑般:“是,碰到棘手的案子。”
柳芸瞧出异样,俯身拉开抽屉,拿出一瓶藿香正气液放在离她不远的塑料高凳上:“待会儿洗完澡喝。”又问,“明天周末,休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