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买两碗准备当夜宵加餐,你一个平南王缺这点吃的吗?
  “以我和先帝的交情,先帝不会怪罪。”那人舀了一个馄饨,声音平稳深沉。
  不,我会怪罪。
  但现在不能说。
  裴宣看着莫名其妙就少了一半的馄饨,决定要是明天灵书问起来就说自己半路被平南王抢劫了。
  抢了一碗馄饨也是抢。
  她不想和这货说话,而且总觉得开口就会露出破绽,于是一言不发,身旁的人也只是安静的吃着馄饨,一直到一碗馄饨吃完了,山林里只剩下沙沙的风声。
  远处子书谨为先帝所请的僧侣仍唱着难懂的经文,天地一下子萧冷起来。
  又过了些时候身旁之人振衣而起,裴宣心里感叹这货终于要走了,结果她却立在一旁慢慢道。
  “提前等在此处同本王有何要求?”
  裴宣:“?”
  她很想装一下震惊您原来是王爷啊,又深感太浮夸自己装不出来,于是木着脸抬起头。
  郑希言有个貌美如花的娘亲,其实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某一年地方上割据的土匪嚷嚷着要和亲,派过来的大小姐看不上裴宣窝窝囊囊的样儿倒看上了郑希言。
  裴宣一直觉得那小姑娘眼瞎,但可能是太久没见过郑希言这张脸她现在跳开过去的记忆看,倒是有点能理解了。
  一双杏眼微微眯着,无端多了几分肃厉之感,常年带兵打仗身姿挺拔,一身黑色劲装,勒出一截精瘦的腰身和一圈一圈绑好的手臂,约莫是刚从校场回来的,往那个儿一站就知道是个狠角色。
  但裴宣和她一起长大,这辈子最大的印象是郑希言七岁偷鸡蛋被母鸡啄掉了裤裙,光着屁股提着裤子跑的嗷嗷叫。
  所以无论后来她再怎么高贵冷艳,在裴宣心里的形象也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回了。
  郑希言还是这个拿眼睛瞟人,不把人放眼里的死样子,裴宣莫名有点怀念,但又看见她下颌处多了一道伤疤。
  她下意识想问怎么来的,哪个不长眼的伤的她,又想嘲笑郑希言破相了,但最终只是咂了咂嘴,觉得有点没滋没味的。
  不管怎样,这话都不应该从裴远珍的女儿,一个被赶上山的倒霉小姐嘴里说出来。
  先帝确实死了五年了。
  郑希言见她要说不说的样儿冷嗤了一声,手中的陶碗转了一圈,猛地的扔下山崖,在黑暗里发出砰的一声。
  裴宣:?
  幸好提前买下来了。
  “本王每年的行踪也被有心人打听的差不多了,这片山坳早就被北军暗中封禁,你能爬上来也是你的本事,看在先帝的颜面上,有何求,说。”
  裴宣:“……”
  呵呵,要你把名字改回郑牡丹行吗?
  第4章 比起被郑希言这个小心眼记恨上,她刚刚应该摸一下追云的,哪怕就一下
  裴宣很想犯这个贱,但预感不仅可能会被郑希言一刀砍死杀人灭口,还可能被严刑逼供从那儿知道的这件事。
  “那,要五万两行吗?”
  裴宣还是没忍住作个死,有个五万两她就直接跑了,管她爹的什么子书谨、郑希言、裴远珍的,她天高皇帝远滚去江南当富家娘子,过的不知道多逍遥快活。
  郑希言本来就不像善类的眼睛眯了一下,裴宣就知道自己作死失败了,郑希言不想给,她连忙清了清嗓子。
  “民女幼时跟随母亲入京时曾不慎走散,冲撞了先帝圣驾,先帝心慈不仅宽慰民女还请民女吃了一碗馄饨,替民女找到母亲,民女心中一直甚是感激,但无奈久居山野不曾进京祭拜,今日恰逢先帝祭日所以来此略表哀思,无意冲撞王爷,还望王爷饶恕。”
  裴宣对自己的机智感到欣慰,编的简直天衣无缝啊,先帝都死了五年了,死无对证。
  然而郑希言良久没说话她又有点怂,抬起头发现郑希言目光沉沉的瞧着她,嗤笑了一声:“倒是像她会做的事。”
  是啊,毕竟我又不像你,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但她面上不显,仍做了一副万分诚恳的模样,直到郑希言又沉默的望了一眼帝陵,抬手打了个呼哨。
  郑希言那匹马正悠悠闲闲在一旁吃草,听见呼哨声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腿还有点瘸。
  裴宣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这是一匹老马了。
  本来还一副慢慢悠悠的模样往这边踱,快到跟前突然停下了,夜色幽幽沉沉,那双马眼睛便显得又大又亮。
  突然间那匹老马像是看见什么一样叫唤了一声就往这边冲过来,裴宣下意识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脖颈毛,一只修长的手便猛地按住了她的马脑袋。
  “追云,别闹!”
  郑希言常年习武气力惊人,制住一匹老马不在话下。
  追云哼哼了两声,挣不开拿鼻子朝郑希言直呼气,一双马眼睛着急的直瞟裴宣。
  呵呵,郑牡丹追云都比你有灵性。
  郑希言蹙眉,那双冷肃的眼睛像卷了刃的刀一样刮在人身上。
  裴宣:“……”
  一看郑希言这个阴沉沉的眼神裴宣立刻就知道坏了,这傻狗肯定以为自己身上带了什么吸引追云的东西,或是私底下讨好她的马了。
  一但让她发现敢私底下接触她的东西,郑希言这芝麻大点心眼背地里能小鞋穿死你。
  裴宣立刻后退两步把手拢进袖子里,十分谦逊一脸真诚的恭维。
  “想必这就是王爷的爱马吧?当真是威风凛凛,英姿勃勃、神采过人呐!”
  事实上追云已经是一匹老马了,老的本来透亮柔顺的毛发都已经干枯毛躁,老的裴宣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
  在她的记忆里,追云还是一只小小的马驹,是郑希言七岁时她爹送给她的生辰贺礼,为此裴宣嫉妒了好久。
  郑希言很大度,让她给追云当干娘,两人骑一匹马,至今已经十年。
  追云壮年受伤,断了一条腿,在战场上没用的马是要被宰了吃的,是郑希言夜里把她偷出来,裴宣抱着她在帐篷里睡了一个月才让追云没被吃掉。
  她还记得偷追云出来那天夜里追云的马眼里全是眼泪。
  五年,对于人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对于马来说却这样长,追云老的她都不敢认了,却还认得她。
  郑希言的目光一瞬晦涩,而后是不动声色,但就是莫名的让人脊背发冷,裴宣一直恭敬的垂着头,一直到下山的路上追云还在时不时扭头,不满的哼唧两声。
  裴宣脸上一片诚挚恭送,心里却不由得觉得有点冷,比起被郑希言这个小心眼记恨上,她刚刚应该摸一下追云的,哪怕就一下。
  第5章 我们乡下人就是没礼数
  裴宣没睡多大一会儿就被灵书扒拉了起来,早上城门口还有子书谨这位大善人施舍的粥摊。
  穷鬼如裴宣根本不在意脸面排着队领了一碗粥,别说,还挺稠的,比她小时候喝的实在。
  唯一的要求是要给先帝祈福,裴宣现在已经很能接受这个现实,甚至还能在心里对自己喊一声先帝,你就安息吧。
  马车在城里转了几圈最后才在一扇小门前停了下来,这五年在子书谨的治下京城也算大变格局,当年老旧的宅邸也休憩一新。
  灵书一看就不依了:“咱们小姐可是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回府凭什么走偏门?哪儿来的这个道理!”
  门口统共就一个车夫一个来接的老婆子,老妪脸上硕大一个黑痦子,痦子里生出两撮黑毛,一开口就一动一动的。
  “姑娘别朝我们喊,老婆子我也不知道,我们也是夫人叫咱们来的。”
  言下之意不是夫人吩咐谁乐意来接这俩村姑。
  “什么夫人?”一听这话灵书顿时气的头发都炸了,她是夫人捡来的丫头,心里只认一个夫人,“赵姨娘她们几个也敢叫夫人?!”
  裴远珍还是入赘的了!他的姨娘也敢当裴家的夫人?
  这话是没错的,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啊。
  老妪闻言脸上涌现出来一抹不耐烦的神色,大了声音。
  “姑娘可别是山野待久了不知礼数,姨娘怎么说也是长辈,等会儿老爷还有贵客上门,莫要再耽搁坏了老爷的事。”
  “再说,小姐还没发话了,哪里轮的上你一个小丫头说三道四,真是野了心坏了规矩,小姐您说是也不是?”
  说罢眼睛就往后边飘,把话头递给裴宣。
  灵书脸憋的通红,夫人和小姐都是一副病殃殃说不来重话惯被欺负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被那群姨娘赶了出去,从前她年纪小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逼死夫人,赶走小姐,到了今天可不能再让人欺负了。
  她正准备撸起袖子跟那老婆子掰扯掰扯,车帘子突然被掀了起来,一瓢水准确无误的泼了老婆子一头一脸。
  “你!”老婆子顿时大怒,脸上的痦子黑须颤动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裴宣施施然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抖了抖手上的水,一双眼睛笑意盈盈:“哎呀,这里不能随便泼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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