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裴宣快被逗笑了,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时候御史台也管上吏部调任取士了?我的调令此刻恐怕还在中枢按住未发父亲倒提前知道了?父亲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最后一句她特意加重了语气,擅权越矩手伸这么长还生怕别人不知道,等人参两本就老实了。
  裴远珍脸色一变,好似被踩中什么痛处恨恨道:“父母之命岂可违焉?”
  裴宣从善如流:“好,那我去抗旨带家全家一起去砍头。”
  “你——”裴远珍不出所料的哽住。
  “父亲要真有本事大可以去吏部趁现在调令未下拦住我的任命,而不是在我这儿胡搅蛮缠。”裴宣站起身来懒得管裴远珍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过头:“我在家中静候佳音。”
  “你这个孽障!”身后传来一阵怒骂,一个青花瓷瓶被狠狠掷了过来。
  裴宣机警的一转身。
  没打着。
  赵姨娘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伸手正了正朱钗预备走进去,对裴宣冷冷一笑:“倒是我小瞧大小姐了,大小姐手段过人。”
  “过奖过奖。”裴宣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顿夸奖,赵姨娘差点没崩住,直到厢房里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才勉强变了神色,放柔了声音:“老爷……”
  等赵姨娘走了灵书才敢凑近来,有点忧心忡忡:“小姐你刚刚那么气老爷,老爷会不会给你下绊子啊。”
  虽然正常当爹的都不会影响女儿一生仕途,可谁知道他们老爷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自己都那么提醒了,就怕他不去下绊子。
  第15章 我们毗邻陛下啊
  事实证明裴远珍有点本事但又没那么有本事,本来给她安排的是去六部领职,六部乃是中枢核心,一步一步走上去未来不说平步青云也能官运亨通,结果裴远珍横插一脚给她搅黄了,最后给了她一个从六品的闲职。
  职事官,隶属起居舍人院,有官名有待遇,但没实权,平时就是整理一下古籍归类一下文书,说白了就是各家贵族子弟吃皇粮的地方。
  裴宣相当满意。
  混吃等死的日子虽然比不上去当逍遥富家娘子,但总比去跟那群老头在朝堂上拼个你死我活要好的多。
  虽然裴廖青的态度有点存疑,听说她混了这么个破烂差事以后脸色阴沉不定,最后竟然没去要把他老伙计的肠子拽出来,而是一拊掌让她好好干,甚至凑吧凑吧送了一千两银票让她在官场好生打点。
  据灵书说舅老爷为了凑足这一千两连院子里那棵大石榴树都卖了,结果树倒下的时候砸垮了一边院墙,现在还和宗叔在那儿哼哧哼哧的修墙了。
  砸锅卖铁送女去当官,还是个九品芝麻官,京城里倒一棵树压死一大片最低都六品起步了。
  还不如拿银子去逍遥啊,她非常心安理得的贪了银子补充自己小金库去了,反正就是个闲职,她又不准备升官。
  但很快裴宣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虽然对宫里那一亩三分地熟的不能再熟,奈何目前身份是个没进过宫的乡巴佬,顶头上官还是派了一个同僚来迎她。
  来人也是个年轻的女子,约莫二十来岁,一身深绿官服,腰配银带,应该是很怕冷略有点缩着脖子提着盏灯在那打瞌睡。
  看见裴宣来了旁边跟着的小太监轻轻提醒了一声才睁开眼,双方友好的交换了一下姓名,其实对面早就知道裴宣,不过是例行确认一下罢了。
  来人姓李,名叫观棋。
  听见这个名字裴宣下意识看了一眼李观棋的咽喉。
  李观棋对此习以为常,笑着摸了摸脖子,又怕冷的很快缩了回去。
  “哎呀,每个听见我名字的人都这样,我小时候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我娘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指望我当个观棋不语的真君子,谁曾想我十岁那年路过一个游方大夫给我扎了一针,从此我就说得了话了,可惜名字上了族谱实在更改不了。”
  她看起来一副甚为可惜的模样。
  所以你现在话才这么多吗听了李观棋说了一路的裴宣升起淡淡的同情,让这么一个话痨十年不能说话实在过于残忍了点。
  “哦,对了,你是哪一家的?京城裴家太多了,没办法,毕竟是皇族家大业大嘛。”
  其实也没多大,近亲早就被杀光了,剩下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富贵闲人的旁支。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亲国戚?”
  当年老家整个村都欢天喜地的迁居到京城了,她爹娘就是再不忘本也不能真的是个人都给个官当当,大部分都是免除了赋税赏赐了田地,让这些乡里乡亲的能够在京城立足,有了照佛时不时也有些争气的小辈能够够上一个闲官当当。
  现在姓裴的简直一抓一大把啊。
  李观棋打了个哈欠:“没点背景也进不来我们这儿。”
  “?”裴宣顿住了,“我们这儿不是清闲散官吗?”
  这么个有名无权的破差事怎么会有人抢?
  李观棋诧异的看向她:“你不知道吗?我们毗邻陛下啊,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裴宣震惊:“什么?陛下不是住在紫宸宫吗?”
  李观棋比她更震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四年前陛下抱病从明觉寺请来大师,大师说先帝早崩挂念幼女徘徊不去,陛下迁居至宫墙最西侧长信宫,说是那里距离先帝皇陵最近,以此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裴宣:“???”
  第16章 子书谨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吃饱了撑的去纠缠我女儿了?
  “这不是纯属——”后面一句她硬生生吞下去了。
  这才是真的有苦没处说,有冤没处诉啊,死了还要背这么大锅就欺负她死了没法儿说话是吧?
  “你家里人怎么什么都没跟你说?”
  但凡削尖了脑袋能进这儿的谁不是千叮咛万嘱咐,怎么会光塞进来一句不提点的?
  因为在土里埋四年,今年才算从坑里爬上来,谁知道皇帝还能搬家啊,早知道她也搬了这个破地儿简直是风水上克她,她一接触准没好事。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我同家里人不太亲近,一直住在外头庄子里,直到今年才入京,对这些事不大清楚。”
  李观棋顿时露出同情的神色,了然的想拍拍裴宣的肩,想了想怕冷还是没伸出来。
  “我在家里也不大受重视,能到这儿的基本都是家里有点家底但又不太寄予厚望的。”
  她话痨一个,怕裴宣听不明白又解释道:“能攀上陛下当然是好事一桩,但陛下现在才多大啊,咱们要等陛下长大就是十几年青春荒废。”
  但凡家里寄予厚望自然不甘心荒废这许多年的光阴。
  也是,不过幸好自己不打算当官做宰,裴宣看了看门边数位御林军:“我们这儿也是陛下亲卫守卫?”
  “哦,不是,”李观棋打了个哈欠,“因为长宁侯到了。”
  什么侯?
  李观棋已经在短暂的相处中习惯了她的无知:“太后的亲妹妹啊,进去吧。”
  子书谨的妹妹不是早几十年前就已经被前朝昏君斩首了吗?
  哪里又冒出来个妹妹,裴宣一面震惊一面推开门,冬天早上天亮的晚,因此屋中仍亮着烛火,有一两个宫人侯在第二道门外见她自己推门有些惊讶,朝里面禀道:“裴大人到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道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进来吧。”
  屋里有些昏暗但碳火烧的很足,她的主官姓常名毓,曾在太学做过博士是裴宣死后才调至此处,是个约莫四十来岁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女官,长发一丝不苟拢在冠中。
  前朝设立起居郎,御殿侍立,行幸则从,朝廷礼乐法度、祭祀宴享、四时气候、户口增减皆以著书。
  改朝换代以后起居郎仍然设立,只是后来两任女帝皆是提拔女官随侍左右,因此又称起居娘子。
  常毓乃是随侍当今陛下的起居娘子,本就应该长居陛下偏殿,只是现在更方便了,陛下直接搬家到她隔壁了。
  裴宣过去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一旁女官递过来调令文书由常毓过目,裴宣也就在旁边站定。
  自始至终都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那目光像针一样扎的她浑身不舒服,裴宣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看回去。
  她倒要看看子书谨的妹妹是何方神圣。
  ……长得真的有点像子书谨,不过眼睛比子书谨小点,唇却比子书谨厚点,最关键的是子书谨没这么孔雀开屏。
  尚且算得年轻,眼略锋利,金绣孔雀蓝的侯爵常服坠着一块鲜艳欲滴的血玉,紫金玉冠,此刻歪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哪儿找到的妹妹,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啊。
  长宁侯看着她原以为她会回避,但见她不回不避悄然打量回来也不见恼怒,反而没忍住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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