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只手最终只是落在她脸上,却不是记忆中的一巴掌,而是拨开她凌乱的长发,抹去了她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流下的眼泪。
不打我啊,早说啊。
然后裴宣就晕过去了,晕过去的最后一瞬耳边传来的是裴灵祈哽咽的大哭:“母后——”
小灵祈下次长点心吧,娘先晕了。
她晕过去的太快也就没看见裴灵祈捂着鼻子震惊的眼神。
她都摔破了鼻子,母后竟然只顾着关心那个女人都没有来关心她,呜呜呜。
裴灵祈委屈,裴灵祈大哭,裴灵祈企图用眼神控诉挽回母后,然后被母后一眼扫过吓噤了声。
她终于想起来好像是自己差点把人害死了。
害怕,偷偷躲进姑姑怀里抽泣。
郑希言抱着孱弱的女孩轻拍她的背,目光冷冷的落在子书谨怀里的女人身上。
这张脸……郑希言瞳孔微动,她正待再看子书谨已经冷冷瞥了过来,以手护在那女人颈边,竟是一个护住的动作。
郑希言毫不相让,眼中几有凛冽的刀剑碰撞。
在这种冷肃的对峙下,片刻后昏迷的裴宣终于开始冷的打哆嗦。
子书谨眼神微变怀抱起裴宣站了起来。
“母后……”裴灵祈泪眼汪汪,怎么真不理我了啊。
郑希言随即敛眸,将眼中滔天的肃杀冰冷收敛,微闭了闭眼,放柔声音轻哄怀里的女孩:“小七,别怕。”
裴宣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身上衣裙倒是换了一套,她想看看自己腿脚怎么样,结果一看,上了夹板。
看来可能伤到了骨头,怪不得没把她直接扔回裴家。
裴灵祈在黑心这方面你跟你娘简直是不分上下啊。
她都有点佩服这傻孩子了。
殿中无人,她支着一条腿单脚跳了一圈大概就知道这是哪儿了。
长乐殿,她当皇太女的时候她娘给她选的,寓意是长乐无忧。
不期望她有经天纬地的才能,不期望她有君临天下的尊贵,只望她长乐无忧。
只是人这一生想长乐无忧实在太难太难了。
长乐殿距离泽湖最近,应该是临时拿来征用了。
但身边空无一人是什么情况?把一个伤员一个人扔这地儿真的还有人性吗?
她打了个喷嚏,决定还是自食其力往外溜达吧,她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最不济让她出宫自己买点吃的了。
长乐殿挺大的,分前殿侧殿偏殿后殿,还自带一个大院子,这都是她当年强行兼并周围的成果。
那时候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哪怕都忙的没空管她,她也是唯一的掌上明珠能在宫中横着走。
就是现在大的她这个瘸子走的有点废腿,前殿,偏殿都没人,而且门还锁了,她只好往后面挪,没记错的话后面有个狗洞。
当年逃课的时候她和郑希言经常钻。
不知何时夜幕里竟已开始飘雪,这应该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很久以前,她也曾在这里和子书谨,郑希言围着炉子看过一年又一年的初雪。
现在想起来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可不是上辈子的事了吗?
裴宣往掌心哈了口气,预备先出去再说,结果刚弯下腰身后骤然传来一股力道劈向了她的脊椎。
不好,裴宣反手向后抓,双腿用力正待一个翻身抱摔。
嘶——
怎么忘了腿瘸了。
下一刻她就被狠狠按进了长乐殿的小水池里,夜里落雪过后的温度要比白天更低,卜一按进去裴宣整个人都是一哆嗦,池水从口鼻灌入,她想挣扎有人死死按住了她的头。
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她也没得罪什么人啊?赵姨娘?子书谨?
她想不通,就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她被提了起来,新鲜的空气刚灌入肺腑又猛地被按了回去。
不是想弄死她,是想整她。
如此反复三次,裴宣真的觉得快死了的那一瞬她被拽起来扔到了地上。
到底是谁要害孤?
裴宣凭借着坚强的毅力捂住肺一边疯狂咳嗽一边抹了把眼睛上的水,孤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郑牡丹,怎么又是你?
荒草丛生的石亭中郑希言正垂眸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鸽血石戒指。
今夜有雪,她披了一身湖蓝的大氅,腰身挺拔,纷纷细雪落在那张很是英气的脸上显得格外气势迫人。
二十来岁异姓封王,掌一半虎符与当朝太后分庭抗礼权倾朝野的平南王,正当如此。
而裴宣只想骂她大半夜发什么疯,在她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敢这么对她?王爷了不起吗?我还是皇帝了!
第31章 你可知先帝是怎么死的?
但她这个皇帝现在存疑,郑希言这个王爷倒是货真价实的王爷,还是她亲手封的。
裴宣一边打喷嚏一边瞪郑牡丹,这货脑子到底被什么吃了?
现在怎么这么嚣张跋扈?她活着的时候这货明明是个看见小宫女挨冻都要上去塞两吊钱的大好人,每次她打胜仗回来宫里都有一溜儿的小姑娘排着队上城楼看她。
她活着的时候贺元成还是个义愤填膺的有志青年了,现在都买官卖官了。
她只是死了五年,人间怎么就天翻地覆了。
她长久的看着郑希言,这个无语又愤怒的眼神像是刺痛了郑希言,她面色愈冷沉的几乎能凝出水,忽地站起来。
她在裴宣身前半膝蹲下,湖蓝色大氅旋落雪地,卷起一丝幽幽的血腥气。
哪怕是用很重的熏香掩盖过去裴宣还是发现了。
裴宣发间一凉,长发如细丝垂落。
郑希言拔下了那支簪子。
你抢它干嘛?裴宣下意识想抢回来,但郑希言动作比她快得多,落在她视线里只剩下郑希言伤痕累累的手。
郑希言的手多了很多伤疤和茧子,让那双手看起来久经沙场,此刻手腕缠绕着绷带,渗出的血迹一点点洇红了白色布料。
那根簪子被郑希言执在手中端详,神色间的冷嘲将本就冷艳锋利的脸衬托的几乎要割伤人。
手受这么重的伤以后没女孩要的,裴宣在心里腹诽,在她记忆里郑希言虽然有个当大将军的梦,但哪儿有这么勤奋过?
不跟她一样有课能躲就躲?
郑希言冷嗤一声,内力一震,啪嗒一声,簪子断成了两截。
裴宣心中也震动了,差点想上去掐死她。
郑希言已经冷冷开口:“带着一个赝品招摇过市。”
赝品?裴宣想上去拼命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低头一看好像还真是。
昨天她快困懵了,夜里寝宫点的灯又暗,这些首饰全程没有到她手里,只是在她面前过了一遍,样式又一模一样,她下意识觉得应该没错。
这样一看又有点太新了,玉质做工雕刻虽然都一般无二但她娘送给她的那根有十几年了不可能这么新。
……怎么皇宫还有赝品。
就算不是我原来那支这根也价值不菲啊,郑希言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这根簪子能让我和灵书吃一年吗?
裴宣开始思考断了的簪子打骨折会不会有铺子收,能当多少钱,算了,应该卖不出去。
但子书谨应该不会把真的还我,假的拿回去修修留下权当纪念吧。
她将断了的簪子攥回手中,头顶郑希言已经再次冷笑了一声:“当初在皇陵攀附本王不成如今终于攀上了太后?”
裴宣:“……”
郑牡丹,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信了?
如果有选择我能自己选不用掉脑袋的情况下,我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到底有谁想在这种破地方跟你们尔虞我诈的熬鹰啊?
裴宣吸了一口过冷的空气:“既然您都知道我是太后的人了又为何还在宫中对我动手?”
子书谨为人锱铢必较,你干嘛想不开在太岁头上动土,迟早要出事的啊傻缺。
郑希言眼帘略垂,那双好似浸了血腥气的眼睛翻涌出一丝杀气,显然将这当成了某种威胁。
“你以为抬出太后来本王就会怕?”她嘴角微牵,尽是寒意,“即便没你这桩事太后也早就对本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既如此,本王又何惧再添这一桩事”
可我不想你死啊,郑牡丹,正是因为不想你死,我才给你留了一半虎符保命,你能不能稍微爱惜点你这条狗命。
裴宣在心中轻声叹息。
“今日你陷害陛下一事本王只是小惩大诫,若日后再敢有下次——”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但眼中已寒光闪闪。
裴宣:“……”
搞半天你在为裴灵祈出头?
郑希言,我这个亲娘都觉得你对裴灵祈有点溺爱过头了。
裴宣感到不可置信:“好像是陛下设陷阱诓害于臣吧?”
结果你竟然为裴灵祈打抱不平?郑希言你良心呢?喂村口大黄了?我终于知道裴灵祈为什么这么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