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又出了何事?”子书谨整理了一下裴灵祈歪斜的冕旒,声音倒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广百惊悚的觉得太后可能是习惯了。
因为据说先帝年少时也经常如此。
裴灵祈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花花就聚在眼眶里,看见母后才哗哗直掉,哽咽道:“她笑我,呜——”
裴宣低下头面对地面,免得自己再笑出声来:“臣不敢。”
裴灵祈顿时大怒:“你还欺君!呜——孤、孤要砍了你的脑袋!呜——”
然后屁股就挨了一巴掌,子书谨没有留情,但冬天她穿的跟个球似的也根本不疼。
裴灵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屁股,又哭了:“呜呜——母后,你打我——呜——”
“哀家从前是如何教你的,你为帝王便可随意打杀人命?”子书谨神色冷肃,她当然知道裴灵祈或许只是无意一说,可她金口玉言,一旦开了口让左右如何自处?
是因帝王一句戏言而杀人,还是违令抗旨不尊?
一旦子书谨严厉裴灵祈顿时就怂了,她也知道自己不对,她想反驳,不是真的要砍人脑袋,但又记起母后最不喜人狡辩,她哽咽了一下,突然抬手指向裴宣:“母后还说不能撒谎,呜——,她撒谎欺君——”
子书谨将目光移到了裴宣身上。
裴宣:“陛下冤枉啊,臣说的是臣不敢,没说臣没笑呀。”
我本来是不敢笑的,奈何没忍住啊。
“你——”裴灵祈被气的眼泪哗哗直流,差点想冲过去跟她拼命了。
子书谨按了按眉心,终结了这场争执:“好了,朝臣在外,先去上朝,朝会之后,你们二人亲自将此地打扫干净,不得假托他人之手。”
裴灵祈扔了满屋子珠珠玉玉,至少要趴在地上寻半个时辰才行,这对于一个瘸子来说确实有点难度。
裴灵祈虽然有点不服,但也不敢反驳母后,一边抽抽噎噎的往母后怀里缩,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看母后。
一般她这么看母后,母后都会心软的,但今天不知怎么的眼睛都眨累了也没见母后心软。
反而被母后推开了。
“自己走。”
这下裴灵祈真想哭了,但母后已经站起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呜——人还是识相点儿吧。
裴灵祈哽咽了一下,又擦了一下眼睛,这才伸出手去牵母后的手。
直到这时裴宣才发现她的腿好像真有点儿什么问题。
……好像瘸了?
走倒是也能走,虽然一瘸一拐走的还慢,怪不得一直在原地投掷一动不动了,原来是跑不了。
别不是昨天害她瘸腿之后子书谨将小不点儿的腿也打瘸了吧?
这有点儿太可怕了,裴宣心里一阵悚然,冷不丁听见子书谨的声音:“还不过来?”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在地上发呆。
裴宣靠着拐撑起来,跟在子书瑾身后。
茫茫雪地当中留下一连串不规则的脚印,一大一小走在前面,小姑娘走的很慢,偶尔哽咽一下,但没有一定要耍赖要人抱,年轻的女子走在后面,怜悯又无奈的看着那个幼小的女孩。
长乐殿以前是当东宫用的,因此距离朝会并不远,只是一大一小两个瘸子走的实在太慢,到的时候果然还是迟了。
太后毕竟是垂帘摄政,因此前方降了一道帘子,子书谨怀抱幼女坐在上首,裴宣侍立一侧,帘外重重玉阶下才是文武百官。
这个位置很熟悉,但站着看他们还是第一次,怎么说呢?比坐着站得高看得远。
她第一眼就开始找郑牡丹,挺好找的,因为她在第一列第一排第一个,其他人都要从她往后排。
她今日穿了武官服而非亲王服紫色显得她贵气重而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她站在殿中就有一股很劲的感觉,像个刺头。
以前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她还不这样,她每天上朝都有一种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混吃等死感。
郑希言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看她,顿时冷冷的瞥了过来,换其他人可能要被平南王这一眼吓个半死,而裴宣堂而皇之的瞪了回去。
反正她也不可能打上丹墀,这可是重罪。
郑希言也没料到那冒牌货竟然还敢瞪回来,脸上顿时浮现出震惊,又有几分复杂而后再是嫌恶。
郑牡丹一边就是贺元成,因为裴宣和她爹加起来没当满十年皇帝,多数朝臣还是继承了前朝,裴宣爹对外打仗很是热衷,内政都交给了她娘,当年认真算,可以说是二圣临朝。
她娘很早就开始开榜取士,将前朝老臣,世家子弟都慢慢调至边缘。
她娘死后没两年裴宣继位,裴宣提拔取士更为激进,贺元成就是在这个时候入的裴宣的眼。
他很年轻那时候算得上意气风发,在朝堂上喷过老一辈的朝臣,也上书骂过裴宣的施政。
裴宣觉得他很有趣,于是将他发配去江淮一个贫瘠之地看看实力。
他确实有几分本事,村子土壤贫瘠,但翻过一道山就是官道,他也不拘泥所谓士工商带着村民硬生生从山里开辟了一条路出来,教百姓在官道旁边建起客栈接待往来商旅。
由于价格低廉狠狠打压了百里之外的某个重镇,重镇官商纠结了民兵去和他们械斗火拼,结果还没赢,最后把官司打到了裴宣这里。
裴宣支着下巴和郑牡丹讨论这个文官倒是有点血性会打架,不如扔去边疆,子书谨却在这个时候来了,裴宣立刻正襟危坐,郑牡丹也从椅子上爬起来,弯着腰当奴才恭听圣训。
最后在子书谨的建议下把贺元成调回京城,从吏部做起。
那时候子书谨作为皇后也是有一定权利的,她牢牢抓住裴宣娘留下的一部分兵权,朝中还有不少文武官曾是她帐下从属,子书瑾同她分享这个国家至高的权力。
直到她死去,子书谨就独享了。
裴宣死前决定为女儿铲除朝中异己,将把控朝中士林数年的世家诛杀了一批,当时上京人人自危尚书之位空悬,她在思量已久后将贺元成提了上来。
她犹记得贺元成痛哭流涕的说定不负陛下所托,结果过了五年你就买官卖官害惨了我。
我记住你了,贺元成,我是不会放弃吹枕边风举了你的。
还有你子书珏,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大缺大德的。
谁再骂她提拔郑牡丹是任人唯亲她就要闹了,郑牡丹起码熬了十来年,子书珏短短五年站位已经离郑牡丹不远。
贺元成嘴上说着中立不站队,可他买官卖官都和子书珏勾搭到一起了,这叫不站队,反观郑牡丹在这个朝堂上,在自己死后,她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放眼望去她当年留下的班底一半已经被替换,新来的面孔她已经认不全了。
子书谨的屠刀会何时落下?围剿剩下的人,谁也不会知道。
这真的不能细想,不然夜里都不敢闭上眼,无怪乎郑牡丹性情大变。
任谁被子书谨盯上也受不住这等折磨。
正想着旁边忽然有人轻轻动了一下她的袖子,裴宣转过头,广百悄然将一个手炉塞到了她手中。
好暖和。
广百以眼神示意子书谨的方向,旋即轻声问:“裴大人很冷?”
“还好?”其实殿里还是挺暖和的,就是站久了腿疼。
广百委婉提醒:“可你刚刚在抖。”
还被太后发现了。
裴宣立刻去看子书谨,只见她怀抱裴灵祈一只手翻阅面前的折子,眉眼冷峻,不见一点热乎气,也没有丝毫偏头往她这里看的趋势。
但她不仅知道她在抖还让人送了只手炉过来。
嘶,比起替郑牡丹担心,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子书谨一心两用一边和朝臣议事,一边时刻关注着她这么个小人物,更想抖了。
好在今年冬天算是一个比较平和的年冬,各地并无什么大的灾情,雪虽下的大,但也没有到白灾的程度,朝臣将几件难以决断的大事讨论完毕,剩下的再上折子由子书谨决断,早上的朝会就快结束了。
群臣行礼退朝,子书谨又点了几个人留下来单独议事,转而将目光转向了裴宣。
还有我的事吗?
裴宣单脚跳过去,正准备聆听圣训,冷不丁被塞了一个软乎乎的棉团子。
这群念天书的实在太催眠了,裴灵祈已经睡得天昏地暗,察觉到母后把她转手也只是哼哼了一下表示不满,就准备继续睡她的大觉。
然后被人捏住了鼻子。
“大胆!”
裴灵祈怒不可遏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抱着某个坏女人的腰。
她顿时就要撒手,结果裴宣也在这时候突然放开,裴灵祈感觉到一阵悬空差点啪叽一下掉在地上,吓得她赶紧重新抱紧面前的人。
然后听见头顶发出一声闷笑:“虽然臣也很想抱着陛下,奈何有心无力呀。”
一条腿单脚跳还要抱你这只小胖崽也太考验我的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