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还没有字?”
太后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这个问题?
一般子女在十五前是没有字的,十五之后会由家中长辈赐字,但裴岁夕娘亲早死,十五的时候还在山上啃红薯,便宜爹更是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女儿,所以她到现在都没字。
裴宣准备好告黑状了:“父亲事务繁忙,恐怕不记得这等小事。”
但她记得裴远嫣就有字,今年年节前开恩取仕的名单已经交了上来,子书谨肯定看过,而且她过目不忘。
所以太后,你看他——
她一副稍显委屈的模样,好看的眉眼都有点皱起来,真是好一副谄媚嘴脸。
子书珏我已经学到了精髓。
子书谨:“......”
看来她是真对裴远珍十分不满,年节将至,裴老大人的日子确实过的太清闲了些。
子书谨心中思量,面上倒是没什么波动:“他既不曾给你赐,哀家给你赐一个就是。”
“宣。”
裴宣本来假装委屈的嘴角都僵硬了一下,她克制着自己像一个不通文史的小女官一样去问:“太后说的,是哪个宣?”
子书谨正襟危坐,好似眸光中只映着她一个人,天上地下,只此一人。
“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
裴宣一时之间没什么反应,子书谨似是怕她太过文盲听不懂,又徐徐添了一句:“宣之于口的宣。”
宣之于口?
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子书谨察觉到了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自然是隐瞒?是裴岁夕这个身份本来的秘密?还是说关于我是裴宣的秘密?
裴宣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让她在这样温暖的室内背后徒生冷汗:“太后,这是先帝名名讳,臣恐怕担不起......”
用这个字别说其他人,郑牡丹知道了先砍过来,你自己私下里玩就算了,怎么还敢拿到明面上的啊太后。
“所以这个字只你与哀家二人知晓。”
原来还是搞情趣啊,裴宣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那你多余一个赐字干嘛,你以前不都是直接对着我喊宣宣吗?毕竟小面首又不能反驳。
她正这样想着,忽地听见子书谨的声音,柔肠百转似有千千愁结:“宣宣。”
她忽地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却又不是在喊自己。
第48章 我更喜欢太后。
管她子书谨叫的是哪个宣,我是我自己。
裴宣成功说服了自己,非常丝滑的回了一句:“太后,我在。”
子书谨:“......”
她几乎有点被裴宣逗笑了,广百恰在此刻走近了来,停在帘外,压低了声音:“太后,齐大人求见。”
朝中姓齐的大人户部礼部和三司衙门都有,裴宣一时也没想出来是哪个姓齐的这么没眼力见来打扰太后闺中情趣。
不过这对于裴宣来说可是大大的有眼力见,又救了她一次。
朝中变迁裴宣已经不能尽知深浅,好在子书谨心中有数,约莫是户部年关支出之事,这也是一等一的紧要之务,拖延不得。
她今日陪着裴宣睡了一觉,放纵多时确不该再荒废政务:“灵祈还在睡着,你若无事可去陪一陪她。”
默了一默又道:“你说的哀家会考虑,灵祈年幼看似顽劣,但年少早慧,宗室人丁单薄,暂时找不到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她......还是期望母亲陪伴的。”
但子书谨太忙,六部的政务堆积如山,各地灾情层出不穷,哪怕看似安稳的日子也有无数暗流汹涌在悄无声息的酝酿,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陪伴女儿。
她做的最多的是给女儿布置好任务,让她不至于在空闲的时间里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陪小不点玩,这我拿手啊,裴宣低头应是,子书谨这才起身,临走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子书谨走了,现在整个龙床属于她了,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睡回她龙床的一天。
裴宣有点想在床上打个滚,前两次侍寝都是在主殿的床榻上,不是这张她最心爱的床。
天知道她上辈子在外要渊淳岳峙,对内那更是不怒自威,看见喜欢的金子她都要忍住不能收入私库,主要不能让人发现皇帝陛下的爱好如此庸俗。
她做的最奢侈的一件事就是命人花了半年时间用顶好的金丝楠木做了一张巨大的龙床。
那时候宫里宫外无数人猜测她要广招后宫做些荒淫无道的事,其实她真的只是想要一张超大超舒服,怎么滚都不会掉下去的床。
皇帝陛下小时候穷怕了,破床连个腿都伸不直只能悬空,她的愿望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如果有可能她最想偷走的就是她的床,可惜太大了,根本偷不了。
这么舒服的床可怜的小裴灵祈睡不到啊,本着有福同享的想法裴宣决定把生病的裴灵祈抱过来感受一下她娘的审美,什么叫舒服的大床。
这张床按理来说应该继承给裴灵祈的,但可能是她死在上边有点晦气,子书谨把这床挪走了,给裴灵祈又重新安了个小床。
但这跟裴宣有什么关系,我难道会害自己吗?
裴宣一个骨碌爬起来,轻车熟路的去找裴灵祈。
然后她就回来了。
因为郑牡丹在陪着小不点,她从昨天中午睡到今天中午,快一天一夜了,郑牡丹还在寸步不离的守着裴灵祈这是真溺爱啊。
喂药抱在怀里喂就算了,榻边还堆了一大堆吃的玩的。
按子书谨的规矩床上是不能有任何吃食的,等子书谨发现裴灵祈就完了。
她不太敢见郑牡丹,怕这心盲的货再给她打一顿又或者是发现点什么端倪。
裴宣死就死了,不想任何人知道她死而复生的事,让一切尘埃落定才是最好的。
郑牡丹不蠢,能带兵打仗玩心眼子的哪个会笨,她只是一根筋,转不过弯来。
裴宣跳着脚到紫宸殿外透气,她两觉加起来快睡了一天一夜了,急需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据说昨夜雪停,今日重又下了起来,只不过是小雪,寒风刺骨,吹的人格外清醒。
她昨天敢顶撞子书谨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但也能看出子书谨确实不似当年了。
这倒不是说她已经老去,但也确实没有了曾经杀人如麻的锋芒。
她的心态在变得平和,她不再需要铁血严酷的手段来证明她的权利。
也可以说,在先帝死后她好像终于习得了那么一丁点的仁慈。
要换成从前自己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当然是好现象,证明自己的存活率增加了。
“大人,外面风大还是进去吧,太医说您上次落水的体虚之症还未调养好,莫受了风。”宫人轻声劝道。
裴宣趴在玉砌的栏杆上,怀里是暖乎乎的手炉,一旁子书谨在处理政事,后殿郑牡丹在陪着裴灵祈玩小玩意,她惬意的躲在中间偷懒,在这一刻她竟然微妙的感到了一种幸福感。
在她死后。
如果这种日子可以持续下去就好了,自己不用天天担心伺候不力丢了项上人头,子书谨和郑牡丹在前朝明枪暗箭你来我往,裴灵祈也不用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早课。
裴宣眯了眯眼,有点不想进去。
宫人又道:“御膳房刚送了一碟巨胜奴和玫瑰乳酥,陛下还在病中不宜进这些,太后吩咐送给裴大人,裴大人还没用过午膳吧?”
何止午膳呀,昨天的午膳晚膳和今天的早膳都没用了,肚子确实饿了,裴宣突然想到了什么:“齐大人走了吗?”
宫人对视一眼,按理来说御前伺候的人都嘴严不应该透露什么,但这倒不是什么机密,透露给太后身边的宠臣也无大碍。
“下官方才过来时隐约好像瞧见齐大人了。”
那就是商量完了。
裴宣进御书房时子书谨正按着额边穴位,这是她的习惯,她有头疼的毛病,据说是早年读书太辛苦又遭灭门之祸留下来的病症。
裴宣在的时候子书谨作为皇后裴宣对她是有一定牵制的,她和子书谨彼此制衡,那时候子书谨这毛病还没这么严重。
看吧,这就是争权夺利的下场,争得了最高的权力就要付出相应的勤劳。
裴宣几乎有点幸灾乐祸,反正她已经脱离苦海了。
广百看见她正欲开口就见小裴大人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广百有些犹豫,但低头看见小裴大人的拐杖又觉得不出声也没什么。
以太后的耳力说不定早就听出来了。
裴宣小心踱过去,子书谨靠在椅背上一手按住折子一手按在额角。
两只冰凉的手忽而按在了她太阳穴的位置,子书谨没有睁眼,在手臂的遮掩下很快抹去了嘴角些微的笑意。
只是挪开额角那只手改为覆盖在裴宣的手上,她覆盖的是右手,裴宣这只手总是疼痛她记得很清楚。
“怎么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