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一直努力希望达到母亲的期望,可我天姿实在太差。”裴宣适时流露出一点伤心。
“你只是内秀。”子书谨忽得伸出手落在她颊边。
这话很偏心,至少以裴岁夕这个身份目前的表现来看她确实就是个混吃等死阿谀奉承的酒囊饭袋。
裴宣的天资并不差,她的文治武功多少是被那只残疾的手拖累,她胸中有沟壑,她甚至能险些赢过子书谨,她只是.....太心软。
而这个乱世初定的天下需要的是一个铁血的帝王。
裴宣没想到子书谨会突然插话,闻言借坡上驴,乖乖靠在子书谨手边,眉眼弯弯。
“多谢太后夸奖,这还是太后第一次夸臣,臣会一直记得的。”没办法想得到点什么就得失去点什么,比如自己的羞耻心和脸皮。
子书谨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她不再说话,只是爱惜的抚了抚少女的脸颊。
她对她的宣宣太过于严厉,那是因为她必须是一个帝王,而现在她只是自己的宣宣,所有的压力和责任自己可以一力承担。
她的宣宣什么都不用做,她自然会把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拱手送到她的面前。
她只需要就这样快乐的活下来。
活下来就好。
只是这样一个念头,她的心里就好似翻涌起无限的温柔。
子书谨的眼神有点危险,似乎不是什么好事,裴宣捏了捏她掌心,对子书谨撒娇似的表达了一下小面首的不满。
我在深情剖析内心,你在走什么神啊子书谨,我的过去就这么无聊吗?
指尖温柔的触感让子书谨从某种顿生的执念当中挣脱而出,她微微垂眸示意继续说。
好让人不安的眼神。
裴宣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母亲去后我为了让父亲后悔刻苦念书,我绝不肯落于人后,我要为母亲争气,寒冬腊月天黑的早,家中无碳火照明,便挨冻在雪地里看书,直到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
这段经历是真的,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公没有挺过去。
裴宣察觉到子书谨停留在她颊边的手掌不自觉的紧缩了一下,似乎害怕她死去。
“我病的有几次险些就见不到太后了,可我那时候已经陷入魔怔,便是呕着雪也要每日念书,直到灵书将那些书付之一炬为我取暖。”
她的眼睛在冬日里映出两盏细小的灯,影影绰绰但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灵书是我一起长大的小丫头,她哭着将一本本经史子集撕进火中,同我说母亲临走时最大的心愿并不是让我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替她争一口气,她只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这是真心爱她的人对她唯一的期许,裴岁夕听完这句话后与世长辞,而裴宣醒来,在虚乏无力中看见一本本翻的卷边的书页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她忽地明悟,除生死外不过小事,再深的恩怨爱恨都要化作飞灰。
“太后,臣斗胆由陛下想到臣自己,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何妨让陛下过的高兴些呢?”
她年少未曾得到的,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够得到,她曾受过的苦,她希望她的女儿不再去受。
当得知子书谨有这个孩子时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她来不及为她的女儿留下任何东西。
在很久远的时候她当孩子的时候抱怨过母亲的忙碌,父亲的狠心,她也曾想象过若是她有女儿,她要怎样去养一个女儿。
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好的,因为她会给那个女孩全天下最好的爱,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她来不及。
子书谨的路并不是一条正确的路,至少对于裴宣和裴灵祈这样生性热爱自由的人不是。
“可父母之爱女则为之计深远,”子书谨静静的看着她,“哀家希望哀家爱的人坐拥万里江山,名留千古史册,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这也是错的吗?”
宣宣,告诉我,我错在哪里?
子书谨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头一次谈及自己的过去:“哀家出生世家,从小规矩森严,母亲如此教导哀家,太祖皇后命哀家如此教导先帝,祖宗之法历来如此,岂可更改?”
我这样将你养大,教导你理天下事掌天下权,你做的很好,你只差一点就能走到最后,你只差最后一点心狠。
现在,我要这样养大你我的女儿,宣宣,你在不平什么呢?
裴宣在这一刻骤然感到一阵不知名的悲伤,逼的她眼眶发烫,她忽然有一种冲动她也去做了,她抬起头吻在子书谨唇边,子书谨严正的面色忽而一僵。
“太后,您当然没错,”这只老虎需要顺毛摸,子书珏教的真理,“只是您如今御极天下,你才是天下法度,既如此又何妨偏心一些呢?”
“臣愚钝太后言臣内秀是一种偏爱,又为什么不能给陛下一些偏爱呢?”
她是觉得自己不够爱裴灵祈?
子书谨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几乎要将掌心刺破,她追过去怨念一般咬了一口裴宣的唇,声音冷沉:“你这个后娘倒比那个没心肝的亲娘更关心陛下。”
裴宣一僵。
这话很不对劲,几乎等于一种诡异的试探,裴宣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
子书谨在埋怨先帝死的早,但将这股怨气发泄在她这个替身上,是试探还是单纯的恨意?
裴宣骤然发现自己太主动了,让子书谨产生了怀疑,她一个面首为什么这么关心陛下的未来?为此不惜触怒太后?又不是亲生的女儿?
除非你的壳子里真的带了点亲娘。
她有了破绽,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至少,她想替裴灵祈争取一下。
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儿并没有朝夕相处培养的亲情,可是血缘如此奇妙,那个幼小的女孩如此像曾经的自己,让她产生了不忍。
对裴灵祈,对年少自己的不忍。
“太后连陛下的醋也吃吗?”裴宣手心冒汗,转瞬间想了无数种理由,她必须要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不然很难糊弄过去。
子书谨太敏锐了,是了,她的温和只是表象,她已经开始怀疑了,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她扒下这张皮。
她环住子书谨的肩,几乎是一个倚靠在子书谨怀中的姿态任由子书谨收拢怀抱,她已经无心计较了,飞快的低头啄吻了一下子书谨的唇。
“陛下是太后的女儿,臣不愿太后左右为难,只有陛下认可了臣,臣才能和太后长长久久啊。”
我真是一个贴心的小面首啊。
裴宣灵光一闪找到了思路:“陛下偷偷和臣约定,若是太后答应便不再阻扰臣与太后,太后就答应了吧。”
“陛下有这个胆子?”子书谨轻呵了一声。
裴灵祈不会有这个胆子,也不会有这个想法,因为从一开始在念书方面子书谨就杜绝了她的软弱和求饶。
裴宣和裴灵祈相处时间太短了,她看见的是裴灵祈撒娇耍痴和层出不穷的诡计,所有一切的底线是裴灵祈必须按时上课。
她不上课一次假期就少一天,一年只有四天,超过四天就扣明年,依次后推。
“就是因为难所以陛下才出了考臣啊,”女儿你可不要穿帮啊,“太后.......”
裴宣开始学话本子里的狐媚子摇晃子书谨的肩膀。
“原来你这么想和哀家长长久久么?”子书谨精准提取到了关键词,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我待太后之心天地可鉴。”
子书谨终于流露出几分无奈:“此事哀家会和陛下再商议,若是陛下愿意,改为月中休一日或者七日休半日。”
有的休这也是一个重大进步啊,总比三个月休一天强。
“谢太后。”
子书谨推开她,闭了闭眼:“去告诉陛下吧,哀家处理完政务再去看陛下。”
再陪她胡闹下去今晚怕要睡在折子里了。
达到目的的裴宣瘸着腿快速跳出去,拐杖笃笃声都显得格外雀跃,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经湿透了。
第50章 因为、因为我生母后的气了!
当面首也不是一件轻松活计啊。
裴宣站在紫宸殿门口,她总觉得刚刚子书谨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那是猎手看待猎物的眼神。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容易心累,还是去看看单纯的小裴灵祈吧。
得先给她串好供,不能穿帮了。
子书谨传了话晚膳过来陪陛下用膳,郑牡丹自然不愿意自讨没趣,这会儿应该出宫了。
裴灵祈裹着锦被在榻边支了一个小桌,正小口小口喝一碗甜水,她的头发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略微泛黄又细又软的垂在颈边,小脸皱皱巴巴的,有点可爱。
“好喝吗?”裴宣忽然凑过去嗅了嗅。
裴灵祈正在发呆被吓了一跳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显得有气无力的转了转:“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陛下的东西臣可不敢享用。”
裴宣用糖水骗开了裴灵祈的嘴,后边的太医灵机一动在药里放了不少甘草,闻起来裴宣都有点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