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应该不可能,那只绿蚁杯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放在那里,她取出来的时候特意摸索过没人在她前面动过。
  而且什么叫你的东西?那是我的遗物啊,我谁都没给准备烂在暗格里边的,怎么成你的了?
  应该是子书谨被裴灵祈气到了,生气了会严肃自称?比如生气了喊大名这样?
  她还在想,裴灵祈已经发力了。
  “因为、因为儿臣生母后的气了!”
  “母后教导儿臣要一诺千金言而有信,儿臣一直听母后的话,可是母后呢?”
  “母后说只要把拓版全部打捞上来儿臣就不用再抄课业了,儿臣每天都努力的抄写课业,不敢有一天松懈,每天都期待拓版能够早日捞起来,甚至自己去捞还差点摔进湖里呜.....”
  裴灵祈揉了揉眼睛,薄薄的眼皮红红的,更加可怜了。
  裴宣在心里暗暗赞许,演的好啊。
  “可是母后竟然偷偷把最后一块拓版藏起来!”
  第51章 是拔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再不能说出让人不快的话。
  对待子书谨就要先发制人。
  裴灵祈一看就是从小接受铁血镇压没怎么反抗过的孩子,这会儿哪怕质问也有点儿怂怂的,全靠装可怜蒙混过关。
  子书谨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教的,她略微掀起眼帘裴灵祈已经怂的想缩回被窝了。
  裴宣恨铁不成钢,这时候怂了就前功尽弃了啊崽支棱起来!
  “此事确实是母后的过错。”半晌才听见子书谨的声音。
  这话把裴灵祈都给吓着了,她从没想过母后竟然会认错,她先是有点茫然,而后下意识寻找同盟。
  裴宣低着头装不存在,手指悄悄往前推了推,快得寸进尺啊崽,这也要娘教吗?
  裴灵祈用手指绞了绞裙角,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的:“那、那母后既然知道错了,那、那我就原谅母后吧。”
  她顿了一下又鼓起勇气弱弱的看过去:“那、母后,我的课业......”
  能不做了吗?
  裴宣很想捂脸让她别说了,明明是子书谨的错,崽你怎么心虚的好像自己犯错了一样,你这样是不可能从子书谨手里讨到什么便宜的呀!
  子书谨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摸了摸女儿披散的长发:“自然。”
  “真的吗?!”裴灵祈两眼放光,根本一点谱也摆不了。
  什么错的对的,不用做作业就好了。
  这也太好哄了吧,裴宣已经对裴灵祈绝望了,这小破孩不割地赔款就不错了,根本没可能跟子书谨讨价还价。
  她算是白费心思教她了,裴灵祈根本扶不起来啊。
  “灵祈,你没有旁的什么要同母后说的吗?”子书谨静静的看着面前幼小的女孩,她知道裴灵祈有很多想问的,可她不会问,她会静悄悄的憋在心里
  就跟某个人一样。
  母女俩要说点私房话了,应该是关于那副画像的,裴宣识趣的准备行礼告退,把这一小方天地留给母女俩。
  就是不知道裴灵祈能不能抗住压力,不被骗话。
  “臣想起来还有些公务未办完......”
  我先溜了吧。
  “哀家何时让你走了?”子书谨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落下来,如一柄的极薄的刀在心脏上轻轻刮了一下。
  裴宣福至心灵,谄媚的拍了拍额头:“臣记岔了,臣最大的公务便是侍奉太后与陛下,是臣糊涂了。”
  裴宣自己找台阶自己下,不走就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编排我。
  “宁侯向哀家力荐裴大人重修史书,灵祈想问的哀家大抵知道是什么,裴大人就留下一并听吧。”
  原来是重修史书啊。
  裴灵祈低下头,苍白的手指揪着母后袖边金线绣的凤凰,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开口:“母后,我母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从记事起母皇就像是一个禁忌,母后从来不提起,每当姑姑提起母后就会露出很可怕的神色,姑姑说母后是心虚,不敢提及母皇,可母后每年都会带她去给母皇祈福。
  九月昭明寺的台阶已经落了霜,那么冷的石台母后一跪一夜。
  她曾在半夜惊醒跌跌撞撞的去寻母后,昭明寺的神佛下供奉着千盏长明灯,母后跪在神佛之下,好像一尊冰冷的石像没有一点活气,让她觉得很害怕。
  有些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母后很想跟着母皇一起走,母后会留下来只是因为她。
  可母后不开心,母后好像没有一刻是快乐的。
  她很好奇母皇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母后会经常看着自己出神又流露出不忍的神色。
  她也很好奇两个母亲都在的孩子是怎样的?是不是每次犯错后都有人为她求情?是不是会有人轻声劝母后消气?
  是不是母后不会那么郁郁寡欢,常常看起来那么冰冷。
  可是没有人提起母皇,就连那么宠她的姑姑每次也是避而不谈,她学会认字后曾想自己去寻起居注,却被告知当年的史书早就被付之一炬。
  她的母皇,一朝天子,好像在这个世上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其余的什么都没留下,她走的干干净净。
  可她不敢问,直到看见那副画像。
  裴宣也有点好奇子书谨会怎么评价她,可能史官当久了,她真的有点想拿支笔装模作样的记录一下。
  起居注记生平,她其实也不用动什么脑子,子书谨裴灵祈说什么照实记录就好。
  子书谨沉思了片刻,似乎陷入了冗长而久远的回忆,最终找到了一个最适当的回答。
  “你母皇,是个好人。”
  “.......”
  好,确认了,一个很失败的评价。
  历代帝王被冠上好人两个字的大多都是庸庸碌碌之辈,评价帝王可以着重她的功过、施政、功绩,帝王有明君,暴君,中兴之主,再不济说点风流趣事也行啊。
  光拉一个‘好人’出来算什么?人生失败连点八卦都没有是吧?
  好像还真没有,都怪子书谨。
  妒妇!
  “你母皇十六继位的时候天下并不太平,内忧外患,她在位主张道法自然,下令减轻赋税田租徭役,废除开国初期为维护稳定制定的严刑峻法,促进农产重视桑麻广开恩科,恢复元气。”
  “她在位的四年是战事最少的四年,她重视农桑废改旧令损伤了大部分勋贵的利益,勋贵无法对内牟取私利,转而向外谋求,力图扩大战事,要求举兵南下开疆拓土。”
  “母皇没有同意吗?”裴灵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子书谨微微闭了闭眼:“是。”
  “开国勋贵大骂她懦弱无能,非明君之相,丝毫无乃父其风,不敢开战的皇帝流着的不能算太祖的血,质疑太祖传位于她事有蹊跷,乃是她篡权夺位,这些谣言如今仍有余温,灵祈听说过吗?”
  她温和的将小女儿揽进怀里,语气不重,甚至带了点安抚的意味。
  能不能在女儿面前夸夸我,不要把这种被全天下变着花样骂的黑历史说出来好吗?
  虽然她爹的传位的事确实挺有蹊跷的,但女儿真的适合知道吗?虽然她生下来就是皇帝不需要篡权。
  裴宣其实知道挺多人恨她的,包括第一代打天下的姑姑姨姨叔叔伯伯。
  打天下最初的原因是活不下去,吃不饱饭,等他们能吃饱了当然要大口的吃,家财万贯算什么?天下都是咱们打的,我就是搬空又何妨?
  法度?什么叫法度?咱们只会打仗听不懂这些文人酸话,咱们是皇帝的长辈,让她三分罢了,谅她也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当年打天下的时候靠的什么?是近在眼前的利益,打下一座城就有得分,粮食珠宝美人,要什么有什么啊。
  而今天下安定了饼子都已经分完了,然而这群骨子里带着凶狠的老一辈无法停下,要撕咬要啃噬,要疯狂的吃下些什么,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领,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不能搜刮分下一座城那就从这座帝国内部分食。
  他们只是忘了他们之所以造反是因为吃不饱。
  裴宣不是什*么好人,她只是记得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亲人死去的痛苦也太难受了。
  她当皇帝以后山珍海味她也喜欢,她对当年打天下落下伤病的老一辈也厚待,可有些人好像永远也喂不饱。
  当初跪求前朝贵胄给一口饭吃的人如今贪的满室金砖却仍然惦记路边食不果腹百姓的一点口粮,裴宣也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发现裴宣限制他们让他们无法从内外摄取利益后,想的不是收手,而是向裴宣下手。
  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给你个脸让你当皇帝,你还敢教训起长辈来了?
  那别人要杀你总不能躺平任杀吧,又不是傻,我不愿犯人那也不能让人天天犯我。
  她举起过屠刀,但她确实无从解释,因为她闭上眼的时候看见的是曾经小时候拉着她的手给她塞野果子的人,如今在屠刀下声嘶力竭的咒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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