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有点儿想教训的给她狠狠一按,听她疼的嗷嗷叫,但想到如今高贵冷艳的平南王殿下大概疼死了也不会叫出声来,又歇了这个心思。
  “哎,你为什么救我啊?”裴宣随口问,取笑她,“不是上次见还要把我踹湖里淹死吗?”
  郑牡丹瞟了她一眼行动自如却还上着夹板的腿,脸色煞白的讥讽:“哗众取宠的佞臣。”
  啧啧啧,好正派的平南王啊。
  “被冤枉不会还嘴的闷葫芦。”裴宣不甘示弱。
  郑希言猛的睁开了半闭的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找死!”
  说不过又生气真没劲儿,还不如裴灵祈了,裴宣不说话了,专心低头给她上药,其实就是把药往伤口上倒完了撕下片衣裳给她包上。
  “你用了苏记的药?”郑希言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咬着牙问。
  “又是模仿先帝了是吧?”裴宣提前预判了她的话,“有没有可能城北这片儿就苏记家的药便宜量大,有口皆碑,我们穷鬼一向货比三家用便宜货,先帝都富有四海了还用这种便宜货才更有鬼好吧?”
  我都没说先帝模仿我了。
  郑希言冷笑了一下,一点儿没信:“培养你谄媚争宠的人真是煞费苦心。”
  “我天生地长,娘早死爹还不如死了。”裴宣回了个笑,“行了,平南王殿下,包好了,您自便,下官要走了。”
  这疑心病是一点儿不比子书谨差了,裴宣突然发觉黑暗里似乎隐隐有什么人,应该是郑牡丹的暗卫。
  她身边不是没人,她只是自虐一般的一个人孑身独行,当然也有可能是王府来接应她的人到了。
  不管怎样郑牡丹暂时死不了就成,接下来还有更紧要的事要去做。
  这一天天的连轴转连大过年的都不能休息一天。
  她拍拍手站起来果真没在管郑希言,直到走到拐角处突然回过头来。
  果然,要暴露真实目的了,郑希言等待着她。
  “殿下,新春胜意。”
  新的一年万象更新,郑牡丹你也要平平安安。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往前看看吧。
  郑希言怔了一怔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经飞快消失在阴影里。
  “殿下,要跟吗?”黑暗里一个影子飘落了下来。
  郑希言眼睛重新沉凝,是自那个人走后万古不化的冰冷:“跟。”
  她低下头,突然瞄到手上的伤口被那个人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又为之一怔。
  背后有个尾巴应该是郑牡丹的手下,好在这一块儿裴宣很熟,凭借地形绕了几圈儿把人甩开了。
  已经到了下半夜年节的热闹还没彻底过去,但也渐渐陷入沉寂,裴宣将手按在一扇门上轻扣了一下。
  许久里面才传来脚步声:“谁?”
  “宗叔,是我。”
  门还是没有打开,宗叔头一次没有热情洋溢的请她进去,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大小姐怎么来了?老爷都睡下了,要不还是明天?”
  裴宣:“......我在船上认出舅舅了。”
  别装了。
  这一下宗叔沉默的时间更久,好半天才推开门,苍老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警惕的朝四下看了一眼,没看见其他人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唉,进来吧。”
  一进去裴宣就看见他背后藏了把大砍刀,幸好自己提前喊了一声,要是没喊,说不定要给自己一刀。
  “谁呀?”听见开门声里面传来裴廖青声如洪钟的质问。
  宗叔小心的看了裴宣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裴宣自己就喊了:“舅舅,是我,我来给你拜年了。”
  话还没说完,裴宣就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门,没有人阻拦,这个院子好像真的只有主仆二人。
  裴廖青还赤着半边膀子,半边身体缠满了纱布,旁边放着一盆血水,手里正按着一把长刀。
  这个伤势是子书珏一箭射出来的,射中了腰腹一侧,长箭穿肉而过,腰旁边没了一大块肉,堪堪才止住血。
  见她推门裴廖青慌忙把衣裳披好,粗犷的脸上竟有点无措:“夕夕吓到你没有啊?老宗你也是不喊我一声,血肉模糊的,还不赶快过来把血水倒了?”
  “哎,是。”老宗应了一声,慌忙去收拾刀剪子和一地血浸染的布料。
  “拜年是不是?舅舅给你准备了大年礼,往前那些年舅舅不在你身边没给你准备,今年舅舅给你打了一大个金锁,有拳头那么大!灵书说你可喜欢这玩意儿了,你看看喜欢不?”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起身去找,结果一动就疼了个冷汗直冒。
  “舅舅,金子等会儿看,子书珏已经封锁城门,很快就要挨家挨户盘查,我们先说说刺杀的事儿吧。”
  裴廖青看起来有点儿忐忑:“夕夕,你是不是怕舅舅连累了你?”
  “你别怕,你是护驾有功,小皇帝不会把你怎么着的。”
  故意刺杀皇帝再让人去救皇帝博得信任,你们姓裴的脑子多少沾点什么。
  “舅舅是怎么知道皇帝今日出宫的?”裴宣直入正题。
  “灵书说你今儿不来,我就预备去看看是谁拐走了我家侄女儿,她说是长宁侯私生女的姨母,灵书不晓得这里头的门道,我一听这不是太后吗?”
  长宁侯全家都没了在世的唯有一个姐姐,也就是欺负一下灵书什么也不懂了,裴廖青看着粗狂不拘其实心思很细。
  也是,能带兵打仗的怎么都不可能是蠢货。
  “我跟去一瞧,小女孩儿喊的是娘亲,一对比小皇帝的年纪我就晓得了。”
  “舅舅为什么要刺杀小皇帝?”
  裴廖青张了张口似乎很愤慨,又看了裴宣很久才别过头去:“我要为雍王报仇。”
  提起这个名字这个暗沉的似乎已经没什么斗志的接近老年的男人忽然激动起来,眼里几乎要升起怒火。
  “当年雍王根本没想谋反!”
  “雍王是裴万朝的亲妹子,当年雍王奉命在三个月内打进皇城,那时候正是冬天,皇城里下了足足一个月的雪,将士们寸步难行,但是裴万朝害怕雍王拥兵自重反戈一击竟然不补给粮草。”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就是依靠后方补给过活,但为免壮大雍王太祖对雍王军队的补给极为苛刻,几乎就是在死不了的边缘徘徊。
  给吃但吃不饱也死不了,至于保暖就别想了。
  “所以你们开了前朝国库。”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这些事裴宣烂熟于心,她甚至想要叹息。
  她亲姑姑死的那一年她还小,根本不能理解自己爹为什么要杀每年给她带各种小木工玩意的姑姑。
  但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人敢于提起那个名字。
  裴东珠。
  “是。”裴廖青似乎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理直气壮,“活都活不了快冻死了谁还管那些禁令不禁令的,我们开的,我们跟裴万朝都是一个村的,往上数三代一个娘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谁知道裴万朝那么狠?”
  裴廖青脸上的肉都抽了一下,似乎陷入了过往恐怖的梦魇里。
  雍王连续上了数道折子请罪,阐明厉害,裴万朝表面没什么事,你是我亲妹子,不就是打开国库取了点东西吗?这算什么?就是天下咱们一家人也分得。
  但背地里调兵遣将步步压近,南北呈包抄之势将雍王合围,雍王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知道求告无望后她干脆将剩下国库的东西一扫而空,全部武装军队,于淮水之侧与太祖决一死战。
  但太祖先前的安抚让她失去先机,合围之势已成,她顽抗一个月后力竭战死,被自己的亲哥哥下令剁成肉酱。
  说起来何等容易,没有经历过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同族相残,同辈相杀,身边的人一个个惨死,整整半个月睁开眼就是厮杀,直到最后亲眼看着雍王倒下被剁成肉酱。
  “雍王何错之有?将士们拼死拼活的给姓裴的打天下,吃不饱穿不暖,我们只是想不冻死!我们所有人都抢了棉衣粮草,其他的金银珠宝我们都没动。”
  “姓裴的却要赶尽杀绝,不肯顾念一点手足之情,不过是因为当年雍王势大,他心生忌惮罢了,雍王唯一的错就是没学她哥那样没人性,任由我们冻死,或是把所有人都杀了。”
  裴廖青脸上闪过一阵愤怒的红光,但很快又因为失血过多变的苍白,他呵呵冷笑了一下。
  “好在所有人都遭了报应了,当年合围雍王的白皇后后来被裴万朝背叛,死的无声无息,裴万朝只活了几年啊,他女儿也当了早死鬼,还有当年合围的子书谨,当今太后,年少丧妻。”
  所有对不起雍王的都遭了报应,都要被雍王的鬼魂索命。
  他兴奋的看着裴宣,好像发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本来我是想夕夕你当上大官,以后给舅舅我平反的,但姓裴的嫡亲的血脉就剩下小皇帝一个,只要杀了小皇帝姓裴的就彻底断子绝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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