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很多已经想通了,但还有一些不能立即做出决定,例如,去留。
  “那就不必想了。”子书谨握着她的手提笔,还是司马相如,这一次写的是《凤求凰》。
  “一切有哀家。”她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开口道,这对于子书谨来说当然是很容易的事。
  天下是一场棋盘,风雨晦暗,无数棋子奔走反复,企图争出一片青天,她从来只是注视,也许在她眼里所有人都不过只是跳梁小丑,
  她才是如今这个天下的执棋人。
  十七岁的裴岁夕能有什么烦恼的事呢?于她而言的暴雨倾盆,在太后眼里不过是天上零星几滴小雨。
  太后永远可以为她承担,给她兜底,无论她闯出怎样滔天的祸事。
  好自负啊子书谨。
  可她知道这是真的,只要她在任何时候放弃挣扎无论是做裴宣还是裴岁夕都能有个好下场,太后已经有了天下,想要弥补起有所缺憾的爱情,让她满足一个江山美人全在手的愿景。
  可子书谨你忘了吗?你也教过我,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放在其他任何人手里都是不保险的,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尤其是你。
  裴宣正想着子书谨已经带着她的手写完了最后一句。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嗯?半夜与我互相追随谁又会知道?
  这句不对劲吧?
  好在子书谨已经握着她的手换了一张宣纸:“今日有不少人去拜见你?”
  原来是来查我收礼的事了。
  第67章 小姐,老爷要给小姐说亲!
  那群马屁精声势浩大被知道不足为奇,但子书谨是监查百官正常发现还是针对她呢?这就不好说了。
  “是有些人来给臣拜年。”裴宣斟酌言语,“户部侍郎许大人的侄女送了臣一对黄金玉如意和蜀锦数匹,广安侯的妹妹赠给臣上好的白玉菩提两对还有一副常画师的画作,黎大人的外甥女给臣送了一根黄金镶嵌祖母绿的拐杖。”
  这个就是消息不大灵通的,她腿已经好了还送拐杖正是戳人痛处啊。
  裴宣轻轻咳嗽了一声:“不过臣收下并不是为了一已私用,而是为太后着想啊。”
  “哦?”子书谨握着她的手还没有放,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怒气,“说来听听。”
  裴宣眼睛珠子一转:“臣获太后恩宠这些人便上赶着送礼属实是居心不良,东西臣都未曾动过,一一登记造册,只等着何时献给太后呢。”
  我真是忠臣啊,我收礼都是为了帮你辨忠奸啊。
  “既如此哀家稍后便让广百随你去取册子将再东西收入库中。”子书谨语气平平,稍微带点欣慰。
  裴宣:“......”
  真一点不给我剩啊,周扒皮都没你狠啊。
  裴宣敢怒不敢言,低下头把这口气默默自己咽下去了。
  “是。”
  可能是她回答的有气无力太明显,子书谨嘴角不自觉挑起了一点笑意:“不高兴?”
  “不曾,”她其实想说不敢,裴宣瞄了一眼手腕随口找了个理由,“臣手腕有些酸了。”
  她自己写字跳脱翻飞能看出来是个字就不错了,子书谨不一样,她很字很耗费力气,一笔一划都有骨头,连带着裴宣也要出不少力。
  很累的。
  子书谨闻言把笔从她手中抽出来,将那一截略显苍白的手腕抬起来,两指压在手背,拇指按在虎口处给她揉了揉。
  衣袖缓缓滑落一点,没有看见那只镯子,子书谨笑意渐淡:“镯子呢?”
  “镯子太重,压的手腕累,”裴宣不假思索的道,然后立刻开始重新找理由,“臣誊写的时候容易嗑到桌沿上,这是太后赐给臣的,臣怕嗑坏了。”
  子书谨的神色稍霁,用了些内力给她揉手腕,转身朝床榻走去:“你的手确实该好好养一养了,写两个字就累成这样?”
  “!”
  裴宣心里警铃大作,她确信以及肯定子书谨今天暗示她不下于两次了,也是太后正值当年,寡居已久,找个小白脸还推三阻四的,再这样矫情下去迟早被太后一刀砍了了事。
  “那太后多给我揉揉。”裴宣嘟囔了一声,先发制人的扑进子书谨怀里佯装要睡觉。
  子书谨顿了顿,悄然收紧了裴宣的手,裴宣折腾了这些天一躺下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真就是秒睡着。
  子书谨在黑暗里无声叹了口气,用一种近乎纵容的语气道:“最后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的逃避和荒唐。
  裴宣只在子书谨怀里小憩了一会儿,睡醒后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宫。
  她还是很害怕,太亲密被扒光的不仅仅是身上的衣裳,更有可能连灵魂的衣裳都被扒的一干二净。
  不知道下一次在哪里,反正先逃过了这一次。
  裴宣回去的很晚,广百做事贴心不仅将她送到裴府门口还额外送了她一盏灯笼。
  她提着灯小心的走在裴府蜿蜒的小路上,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再是踟蹰不前总是要走的,可是真的能毫无芥蒂吗?
  她一闭眼就能想到子书谨朝她射出的那一箭,就算不是死在那一箭之下,可那一箭射出,子书谨心中当真有她吗?
  至少如果对面是裴灵祈,她不敢射出那一箭。
  微弱的烛光铺亮面前那一段石子路,她想的太入神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还好提灯提前撞上,她踉跄了一下才抬头看见面前的人。
  竟然是裴远珍,她已经很久没在上朝外见过这个老头子了。
  一年又过去了,可能是裴家后院的光线实在太暗,他竟显得如此苍老,不久之前焗过的的头发此刻已掩盖不住斑白,他好像也无心掩盖。
  比起深受太后恩宠的重臣他现在更像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哟,父亲大人今天怎么有心情来看看女儿我呀?”
  前天夜里遇刺的事满京城都传遍了,但凡有点路子的都知道她也掺和进去了,送礼都来几茬了,也没看见这个亲爹过来问问她伤没伤着。
  这个大小姐真是当的可怜极了。
  “逆女,你去哪了?”裴远珍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宫中样式的灯笼不免还是胡子抖了抖。
  “父亲何必明知故问呢?”她给太后当女宠的事都快天下皆知了,再问有什么意思?
  裴远珍胡子几抖,如果光线好一点大概能看见他脸上煞白一片,裴宣很好脾气的笑出来:“怎么?父亲大人年少不曾教养,如今不会想来再教教女儿礼义廉耻吧?”
  裴远珍哽住了,半晌恨恨拂袖背过身去:“从今日起你不用出府了,我会找人看住你。”
  “?”
  这是不准她见太后?老东西真是有胆魄啊,佩服佩服,这辈子没什么佩服的,唯独佩服敢跟子书谨打擂台的,这才是一等一的勇士。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正好不知道如何避免下一次跟子书谨四目相对,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她都答应了这老东西也没太安心反而黑着一张脸问:“你不问问为什么?”
  好像我问了你就会说一样。
  “不想问。”知道的多了容易死。
  “父亲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回去睡觉了。”眼看裴远珍不准备让路她已经准备好绕路了。
  她踩过路边的草丛,枯草和积雪在雪地里发出吱呀的声响,她一直快要走到破败的门口忽而听见身后苍老的声音。
  “夕夕,你恨我吗?”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苍老和低沉,几乎几近于忏悔。
  “恨。”
  裴宣没有拐弯抹角。
  只是恨你的那个人早就死了,如今活下来的这个人对你爱恨都是淡薄的。
  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裴远珍却还是忍不住一怔,他是那种读死书的书生,仁孝读了千千万万遍,自以为无论如何作为儿女总会原谅父辈的过失,不期然听见这个回答,整个人都是一怔。
  竹意轩的大门却猝然关上了。
  第二天不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冬日的雨显得格外凄冷,裴宣把自己卷成一团暖暖和和的窝在被窝里打算睡一个好觉。
  灵书是个勤快人睡不着一大早就起来扫洒蒸过年没吃完的鸡鸭鱼肉和馒头,裴宣嗅到了松软香甜的气息,刚刚有些清醒的迹象大门突然被撞开。
  灵书两步跑到她的床边,她从风雨中而来身上带着冷雨的寒气:“小姐快醒醒别睡了!快起来梳妆打扮啊!”
  “做什么?”裴宣不想起,“谁又过来送礼了?”
  要说她昨天兴致勃勃今天得知全要充公后已经心灰意冷,全然没有一点热情了。
  “不是不是,小姐,老爷要给小姐说亲!”
  正准备把头埋进被窝里的裴宣:“?!”
  结亲?
  老东西终于活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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