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先帝时候的裴宣一直都是不怒自威的,永远都是这样冰冷的神色,但再一次见到裴宣她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几乎从未有过这样冰冷的神色。
  跟太后甩脸子这不是找死吗?
  裴宣飞快的决定卖了子书珏:“宁侯说太后喜先帝冷肃,臣想或许太后会喜欢些。”
  子书谨冷呵了一声,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叹息:“阿珏猜哀家心思没有一次对过。”
  跟我吐槽你妹妹啊,果然有亲密关系了就是不一样啊。
  “哀家希望先帝对一切旁人冷淡,只对哀家不同,但一切恰恰相反。”子书谨似乎陷入什么回忆徐徐开口。
  她对所有人都温润柔和,唯独对我不假辞色。
  那是因为你总会纠正我,温和软弱是无用的。
  “宣宣,哀家是不同的吗?”子书谨捏住少女的后颈轻声恍若呢喃,但裴宣听出来要是答案不让她满意可能就要被拧断脖子。
  裴宣捧住太后的手深情款款:“太后在臣心中永远独一无二。”
  子书谨不知信是没信轻轻笑了笑。
  裴宣:“太后是不是该回宫了?”
  温柔暧昧的气氛瞬间破碎,子书谨冷冷看着她。
  裴宣委婉提醒:“陛下该是时辰起来请安了。”
  裴灵祈要起床了,见不到母后要闹,而且这孩子没有大人管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她简直是宫中一霸。
  子书谨:“......”
  她们俩就像趁孩子睡觉出来那什么的母亲,要赶在孩子睡醒前匆匆回去。
  紧闭的大门被推开,裴宣搀扶着一个身披月白斗篷的女人出来,她一只手搭着这位贵人的手,一只手撑起一把伞。
  夜里的雨已经停下,但偶尔树梢屋檐滴落的雨水仍然有碍,况且太后也不能随时露脸。
  好在裴远珍已经离开,没有真在外面守到太后离开尴尬的一幕。
  灵书畏惧的不太敢上前,只眼见着小姐弯腰恭敬而亲密的送这位贵人出府,将之送上一辆马车,又在马车里耽搁数息以后才走了出来。
  马车缓缓行走,深夜的大街上车轮和马蹄声嘀嗒不休,直到马车已经远远离去,小姐仍然撑伞立在原地。
  灵书这才敢上前去,她只看见小姐的侧脸,那是灵书从未见过的冷肃,她沉默的注视着什么,眉眼间几乎凝聚着霜雪。
  “小姐......”
  灵书有些忐忑。
  裴宣回过头来,只是短短一瞬她脸上的冰雪就消融了,她将手指抵在唇间朝灵书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灵书你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包括舅舅,好吗?”
  在这一瞬间灵书恍惚觉得小姐好看的过分,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灵书慌忙点头,又忍不住好奇:“刚刚那是谁啊?”
  裴宣神色古怪了一瞬,而后是悠悠的叹气:“左右我们命运的人。”
  但不会左右太久的,不会太久。
  “小姐你看起来好困啊,要不要回去睡觉休息一下?”灵书对贵人的关心只是一瞬间,立刻就把关注点放回了裴宣身上。
  回去睡觉?裴宣脸色更古怪了,她想起了一片狼藉的屋子,突然道:“不行!”
  “灵书委屈你睡一晚上柴房行不行?屋子没收拾,我要先收拾一下!”
  灵书不明所以:“啊?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收拾?我来帮小姐。”
  裴宣坚决拒绝:“不行——我一个人来!”
  当她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榻里,灵书被隔绝在外的时候她将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她发现哪怕已经说过无数次不在意了还是会忍不住有些许的抽痛。
  她将手臂横放在眼上,一次又一次缓慢的调整呼吸,直到那颗心重新回归平静。
  ——
  裴宣在第二天收到了太后的赏赐,据说是皇帝陛下感念其辛苦特意赐下,分别是黄金玉如意四对,蜀绣二十匹,前朝常大人的画作两副。
  裴宣听了开头就发现了不对劲,后来终于听明白这是前两天旁人送礼的双倍,她不允许自己收旁人的礼,自己又加倍的赐下。
  像是一种冰冷的宣示主权,又或者是上位者习惯性权利的炫耀。
  无论她们能给你多少,我都能给你双倍,你拥有的我可以收回去也可以再赐予你,只有我给的才是你的。
  何等自大,何等自负啊。
  但黄金就是黄金,管谁给的不一样能用?裴宣无所谓的想。
  宰居的消息来的很快,在即将开印的前一天夜晚有人将一包东西交给了灵书让她带回来。
  裴宣其实早有所猜测,当她打开那包包裹着陈旧金银的包裹时所有的质疑都得到了答案。
  年节封印二十日的长假即将结束,新的一年开始了。
  风起云涌的朝堂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倾轧,一直到最后角逐出被残酷抛弃的那一个。
  第70章 你就这么任人欺凌?
  那些尘封在地下多年的金银玉器早已黯淡无光,好像无声诉说着曾经的峥嵘岁月。
  裴宣举起一颗夜明珠对着日光眯起一只眼,也不由感叹:“这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呀。”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小偷小摸牢底坐穿,江洋大盗高居庙堂。
  啧啧啧。
  灵书把新洗的被褥抖开晾上竹竿:“那个拿东西给我的姑娘还跟我说起赵姨娘家最近可倒霉了,她娘舅家有一艘好大的货船撞石头上沉了,家里还被内鬼偷了个精光,欠了永兴钱庄好大一笔银子呢,说这个年都没过好。”
  灵书幸灾乐祸:“这就是他们欺负小姐和夫人的报应!”
  裴宣撑着下巴很认同的点头:“是啊,他们会遭报应的。”
  虽然是因为他们刚好挡了某些人的路。
  “灵书,你是在哪儿遇见把东西给你的人的?”
  “早市啊。”灵书在裙摆上擦干净手上的冷水,麻利的进屋从箱子里拿出来一瓶创伤药蹲在了裴宣面前。
  “小姐,把手伸出来,我才出去一早上功夫你就把手搓破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被褥脏了也不要紧,等我回来洗就好了。”
  裴宣实在没那个脸让灵书给她洗被子,一大早自食其力全洗了一遍,大冬天的手冻的没知觉,她泄愤一般搓了半天,成功把手搓破皮了。
  灵书手很轻,用簪子很小心的将膏药均匀抹在裴宣修长的手背上,她低头往略有些破皮的伤口上吹了两口气:“小姐,疼不疼啊?”
  “不疼啊。”手都冻僵了,她根本感觉不到。
  灵书嘴唇动了两下,突然用力的偏过头,在肩膀上揩了一下眼角,轻声说:“小姐,其实我都知道的。”
  她不是傻子,那个突如其来的贵人,她被关在门外的一夜又半日,那是一个很尊贵的人,连老爷也不敢招惹。
  小姐生的这么好看,被人觊觎又没办法反抗,她都明白。
  “知道什么?”裴宣罕见的沉默了一下,有点儿不想面对,她知道白日宣那什么肯定糊弄不过去,但这么问出来还是有点儿打击了她脆弱的脸皮。
  灵书声音哽咽了一下,低下头声音微弱:“要是我那时候没有跟舅姥爷说那些话就好了,小姐现在也不用委曲求全......”
  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小姑娘显得很茫然:“说不定现在我们都在草原上骑马了。”
  裴宣望着天空很轻的安慰道:“好啦,会好的,都会好的。”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灵书是个有朝气又活泼的姑娘哭过一场后擦干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嗯,都会好的。”
  在好起来前裴宣拿绿蚁杯沾了胭脂拓了一张宣纸叠好后让灵书带去早市。
  意思是我真没框你们,我真能偷出绿蚁杯,但需要点时间,再等等,先别剥我脸皮。
  至少先等我用完了。
  宰居那边她倒是不担心,宰居主人跟子书谨和郑牡丹比起来温良多了,干不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只是,她也不太敢去见她,能不见就不见是最好的,万一被子书谨顺藤摸瓜查出来这就是又一重罪过。
  “顺便告诉她们剩下的金银不用再收,另外参与收集这些东西的人最好立刻销声匿迹,不再出现。”
  这些玩意儿都是烫手山芋,但她竟然已经收来了,就不能再送回去,会害了别人。
  新春开印前京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裴远嫣要认祖归宗。
  裴远珍是远字辈的,当初给女儿用同辈字便备受争议,今日才算揭晓他隐藏多年的深意。
  他是入赘的裴家,随了妻姓,虽然如今原配妻子已然病故,他却上了宗谱,他舍不得自家三代单传的血脉断绝,给女儿续了远字辈,等成年再改了姓氏认祖归宗算是续上原籍。
  裴宣也是如今才知道裴远珍原来姓刘。
  裴远嫣当了裴家二十年的大小姐,自以为自己姓裴乃是裴氏宗亲,高人一等的自傲都快溢出来了,结果突然告诉她不好意思,家财万贯和宗室血脉都跟你没关系,你要改回姓刘的去续上你乡下八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门楣。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