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在这个期间生下了他们唯一的女儿,裴宣。
  他们也渐渐的从一个小山头的土匪慢慢扩张占据了一条河,一座山,一条要道,一座镇子,慢慢的变成一州一府,继而对天下虎视眈眈。
  裴万朝逐渐成为十八路反王中豪迈洒脱的领头羊,白针更是有浊世君子兰的美誉,就连当初只知道跟在身后哭哭啼啼的小妹妹裴东珠也成为了群英逐鹿中手握重权的雍州王雌据一方。
  一切都那么好,他们手刃了仇敌,解救了百姓,在治下开仓放粮力图让每一个百姓都不会被饿死,重立法度保证百姓不会被欺凌,他们一步步的靠近自己当年所许下的愿景。
  一个恢宏的开国盛世开启了,轰轰烈烈让人心潮澎湃。
  然后在这个梦想即将实现的黎明的前夕戛然而止,走向了灭亡。
  像是一场绚烂到了极点的烟花,当它盛放的那一刻就无可避免的走向凋零成灰烬的结局。
  一页页泛黄的书页在裴宣手中翻飞,裴宣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略略翻过手里的书卷。
  其实她骗了李观棋,在这本史书里他们的相遇没有那么窝囊,她的父皇用尽了夸张的词汇,写他们相见的那一刻是凤凰青鸾在天空齐飞,地龙在地下翻身,地面裂开一条条巨蟒一样的缝隙。
  天地都为之震动。
  她几乎可以想见记忆里的老头张牙舞爪吹牛的样子,又要威严的胁迫史官写下来,反复修改然后终于满意。
  娘亲是很公平公正的一个人,不会允许这样的胡编乱造的东西留下来,大约不会同意,这玩意儿是老头私下编纂的,娘亲不知道。
  老头年轻时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感情炽热古道热肠,酒量很好酒品一般,和任何人都能打好关系,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后来怎么会成了这样呢?
  大概是因为人心易变。
  怎么能去用一生赌一个人的矢志不渝呢?
  却又不免想到,如果那个人是子书谨的话呢?
  第76章 太后,好冷啊,想暖一暖。
  雨声如沸,滴滴答答敲在白玉兰盛开的伞面,马车在禁宫中行驶,直抵紫宸殿前,太后心腹亲自快步撑伞上前迎上迎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一路拾阶而上。
  伞下的少女微垂着眼,略提起裙摆快步行走,青绿的群摆曳动间如一朵青色的莲花,以免台阶上的雨水打湿了新年刚裁的衣裙。
  一进紫宸殿扑面的暖气便裹了上来,裴宣放下裙摆,轻哈了口气,抬眼看见太后端坐高台朝她看来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今天她本来休沐不用轮值,本想好好睡一觉,结果太后急召她入宫不得耽误,害得她午饭都没吃就跑了来。
  “太后。”她正预备行礼,太已也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去,她只好叫了一声,乖乖行至太后身侧。
  年轻的少女今日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襦裙,将整个人衬得越发年轻俏丽,乌黑的发上沾了一层薄薄细雨,额头覆盖着一层薄汗,一对漆黑的眼珠也仿佛浸透了雨水的莹润。
  “怎么弄成这样?”子书谨伸手拿出丝帕,裴宣很自觉的俯身低下头,任由携带着淡淡寒梅香气的丝帕轻轻擦拭她发上雨珠。
  “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子书谨微微皱着眉,话却不是冲着裴宣,而是今日前去接人的女官。
  今日广百有事,所以遣了她的徒儿前去,子书谨声音不高,然而不怒自威,被盯住的女官脸色发白,微微欠身跪下正欲请罪。
  “太后,不关她们的事。”裴宣主动握着子书谨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是臣家里漏雨。”
  上次子书谨去的时候是小雨,那点瓦片勉强还能遮得住,这会儿外面换成了大雨,年久失修的屋子开始啪啦下小雨,裴宣早上刚刚和灵书搭梯子修了一遍,刚准备洗漱一下吃完午饭睡午觉,结果太后的人便到了。
  子书谨眉头并不松开,只是回过头注视面前的少女。
  她的心肠总是如此,软的让人叹气。
  裴宣握着太后的手,用脸颊贴了贴,眨了眨眼:“太后,好冷啊,想暖一暖.....”
  她的话说的含糊不清,湿润的眼睛带着某种纯挚的无辜在子书谨心脏上轻轻挠了一下。
  太后觉得心也有些软了,被握住的指尖莫名的发紧,连带着心脏一起。
  “下去吧。”太后微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声音却已经微微的哑。
  广百如释重负,带着自己的徒儿退了下去。
  殿内,太后的手指顺着少女的眉眼一路点过,拂过少女的眉、眼、鼻、口和尖尖的下颌,最终落点在少女锁骨,她的手没入衣襟,很快地上只剩下散乱的群裾。
  裴宣终于在累了一下午后睡上了觉,而且还是在自己的旧龙床上睡着的。
  下雨天就是很适合睡觉,尤其在适当运动过后。
  子书谨注视着少女的睡颜半晌便预备起身,她下午还有政务要处置,不如这个没心肝的能安心睡着,然而身后貌似熟睡的人却如藤蔓一般缠了上来。
  “太后要去哪儿?”白皙的手臂划过她的腰身,语气还带着困乏,脸颊贴在她的腰后,她们靠的很近,子书谨几乎能感受到少女迟钝的眨眼时眼睫扫在腰窝的触感。
  她不自觉的颤栗了一下,腰身略僵了僵。
  子书谨一时失去言语,只呼吸略快了几分。
  有些缠人。
  但并不惹人厌烦,像是在梦中,只有在梦里冰冷威仪的先帝才会有如此温软小性,子书谨闭了闭眼,这样冷静的人也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心潮起伏,难以自己。
  片刻后太后回过身去抓着腰上的手,跟人再次滚作一团。
  本来只是想卖个乖的裴宣:“......”
  殿外,裴远珍等的心焦如烤,大冷的天,他一直拿帕子擦脸,连鼻尖也覆盖着一层汗水。
  “太后还未召见么?劳烦广百大人再去通报一声。”裴远珍略带恳切的望向广百。
  这个情绪收敛得当的女官却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裴远珍,那一眼复杂至极。
  太后之所以至今未曾召见,是因为殿中此刻有人侍奉床榻,而侍奉的人正是你的亲女,你如今要去打搅太后和你女儿的好事。
  原本一人得道合该鸡犬升天,小裴大人得了太后恩宠,对这个情人的父亲也不免要给几分薄面,只是如今看来太后对裴大人却几乎不假辞色。
  约莫是因为裴大人苛待小裴大人,想到这里广百也不由得垂下眼,眸色淡淡的:“大人再等等,太后有闲暇时自然会召见。”
  裴远珍在殿外心急如焚的等了一个时辰后终于被允许入殿,他快步走近,俯身跪拜,本来依照他的位置已不用再平日行如此大礼,但今日不同。
  子书谨刚刚洗漱,头发还略有些湿润,气色上佳,本来心情不错,此刻看见裴远珍又淡了下来。
  “何事?”她淡声问道。
  这是不太高兴的语气,裴远珍当了太后爪牙多时,能爬上位就是靠的会揣摩太后心思,然而即便此刻太后心情不佳他也无法再等了。
  “微臣是来请罪的,微臣管教无方让幼女行事无忌,在日前被长宁侯下狱,特来向太后请罪,还望太后宽宥。”
  裴远嫣被押下天牢后立刻就在京中传开,赵姨娘险些晕死过去,反应过来后便立刻私下给长宁侯送礼。
  哪怕是如今家中艰难也丝毫未曾吝啬,只是长宁侯那里却如一个无底洞一般,扔进去的再多也听不见个响,一直到今日莫说是让裴远嫣归家就是连面也没见上。
  唯一的女儿先是被要求改换姓名,而后又莫名被押入大狱,赵姨娘哪里还能忍耐得了?
  在家中跟裴远珍险些打起来,裴远珍家三代单传,如今正要把裴远嫣改回原籍,这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如何能不着急?
  在私下活动无果后终于还是找上了太后。
  他毕竟是太后心腹重臣,长宁侯是太后胞妹,做事总要听从太后吩咐。
  子书谨翻开折子听着裴远珍请罪的话也并无什么表情:“管教无方?”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裴大人可知你的女儿犯的是何罪?”
  还能是什么罪?冒犯了太后的新宠的罪过,裴远珍到底经营多年在宫中有些人脉,事情的来龙去脉早知道清楚。
  这事儿可大可小,单看怎么处置,勾结内侍是一重罪,滥用职权是一重罪,但若是不想深纠最多不过斥责几句。
  “远嫣年纪小,冒犯太后不知轻重,还望太后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宽宥。”
  “年幼无知?”子书谨像是笑了笑,但那语气绝无任何暖意,“入朝为官还是年幼无知,既是年幼无知如何能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朝中之事如何敢交到她手上?”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指责了,你觉得你女儿还小是年幼无知,那正是应该回去好生教导,而不是来朝中做官。
  “是、是、是。”裴远珍一连说了三个是,额头冷汗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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