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裴宣不知她为何生气,茫茫然看着她。
  子书谨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后极艰难道:“你还想——”
  裴宣懂了,她一时羞赧,便连忙去拿膏药,别喝了别喝了,再喝又要换被褥了。
  裴宣很想捂脸但又不能,手忙脚乱的拿过膏药,颠三倒四的开口:“太后,我为太后上药......”
  她刚拨开塞子却突然被子书谨抓住了手臂,子书谨紧盯着她,薄冷的眼中似乎有冰,冷的人骨头发寒。
  “哀家寝宫的药放在哪里,你怎会知道?”
  这哪里是你的寝宫,你分明是鸠占鹊巢后来居上。
  裴宣心口一滞,背后突兀冒出几滴冷汗,人在欢愉的时候容易失去警惕,但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又来试探呢?
  显得刚刚再多的柔情也像一种试探的铺垫,而不能有片刻的放松。
  “臣担心太后刚刚去到处翻了翻,把小书房都翻乱了,”她贴在子书谨心口,显得极为小意温柔,像个恃宠而骄的佞臣,“太后不会怪我吧?”
  子书谨嘴唇绷的极紧,靠在床铉上,她神色好像在转瞬间冷的吓人,心里激起一片怒火,然而怀里的少女如此灵动美丽,触手温暖,再不是冰冷的尸体,单单只是这样便已叫她甘愿血肉消融,今生无憾了。
  来日方长,何必逼她在一时了?总归在自己身边就好。
  她伸手抚了抚少女柔软的鬓发,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纵容:“只要你听话,无论做什么,哀家都不会怪你。”
  那什么叫听话呢?
  永远做你的傀儡吗?裴宣不想问也不想知道,答案肯定不是她所希望的那样。
  她往太后怀里蹭了蹭,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接下来可以安心睡一个好觉了。
  子书谨掀开被子把她从外面抱进来,让两个人的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裴宣在外面走动的时间手臂已经有些冷了,子书谨握了握她的手腕,给她按了按。
  “谁教你的?”
  裴宣十岁后差不多是她养大的,她管的一向严格,也知道裴宣爱玩的性子,只这方面裴宣从未出格过,也不可能懂这些。
  要追究了吗?裴宣思衬了一下毫不犹豫的把子书珏卖了:“是......宁侯给的。”
  果然如此,子书谨眉头微蹙,在被子中将裴宣的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放到暖和些的地方。
  “日后离她远些。”
  “那不是您的妹妹吗?为什么?”裴宣抬眸去窥探子书谨的神色,然而只能看见她削瘦的下颌和几缕凌乱的发丝。
  “她府邸中常年男男女女来往不绝你可知为什么?”
  哎,我还真不知道,裴宣有了些兴趣,京城贵胄家的阴私把柄裴宣都一清二楚,唯有子书珏例外。
  裴宣活着的时候子书珏还没出现过了,人对不知道的东西总是好奇的。
  “因为她从不近女色,只嗜好凌虐。”子书谨微微闭上眼,裴宣注意到她的尾音很低,是不悦的意思。
  长宁侯子书珏,太后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年过而立之年未曾婚嫁,风流恣意,美人在怀,这样权倾朝野隆宠深重的权臣,没有任何人敢把自家儿女许给她。
  因为她的喜好太过暴虐,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宁侯如此胡作非为太后不管管吗?”
  “你情我愿的事哀家如何管?”
  她喜好暴虐,进她府邸出来的人个个遍体鳞伤,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所以她男女不忌,她给足银子,不伤人性命,自然有人前仆后继,没有人告发又能如何?
  哪怕子书谨偶尔提点她,她也只是敷衍的一笔带过。
  表面笑面虎的人背地里行事如此狠辣恐怕另有隐情啊。
  裴宣小小试探了一下:“臣听说行事暴虐之人往往因为见过血腥之事,宁侯出生显贵也是如此么?”
  她当然知道子书珏虽然出生显赫,但也是当年被砍头幸存的一员,她如此说只不过想套取点子书珏的事。
  谁知子书谨幽幽看了她一眼:“你对她很好奇?”
  额,有点。
  子书谨低头在她头顶吻了一吻,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她眼帘上,不容置疑道:“你只需要知道哀家的事就够了。”
  这是吃醋了?裴宣一愣。
  “答应哀家。”子书谨沉声。
  她刚刚是反问而不是答应离子书珏远一些。
  “臣知道了,日后会离宁侯远些的。”
  “睡觉。”子书谨下了定语,一只手盖在裴宣的眼睛上,眼前一片黑暗,阻断了裴宣接下来想说的一切。
  子书谨的怀抱很暖和,很柔软,裴宣睁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再多的疑问至少都要等她睡醒了再说。
  ——
  裴宣事还是挺多的,她要接手裴家还要上折子请示太后陛下,要在宗室给裴远珍除名又是一桩大事,说的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好在太后宠爱她,对她算得上有求必应,她自己草拟了折子,裴灵祈搬着玉玺给她盖了章,又让广百去宗人府宣旨。
  有太后旨意加急再繁多的流程都可以简略,大概再过个三日她就能接手整个裴家,真正属于裴岁夕的裴家。
  被刘远珍霸占了快十年的家底也算得上物归原主。
  “宅子总不能你和婢女两个人过,让广百给你挑些得力的人过去,先将摊子支起来。”
  往日烈火烹油的裴家,太后的心腹重臣一夕之间就荡然无存,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然而也因为太后恩宠能一夜之间立起来。
  一个家族一个府邸的兴衰都不过是上位者一时的心血来潮,裴宣早有所感。
  广百安排的人不就是太后的人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逃不开她的眼睛。
  “好啊。”
  子书谨本以为她会拒绝,正待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她答应还有些不适应。
  然而阳光下的少女正朝着她笑,似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
  她的心不知该是松快还是阴沉。
  第80章 怎么?你难道想在太后嘴里抢食?
  二月末的雨下的格外凄清,宗正寺的大门今年新上了一层清漆,亮的晃眼,灵书撑着伞在寺外等她,大雨噼里啪啦的敲在油纸伞上,灵书双手抱住伞微微踮脚寻她。
  裴宣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更改好了吗?”灵书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裴宣扬了扬手里的文书:“当然。”
  灵书凑过来看,她从小陪伴裴岁夕长大,裴南茵是个很善良的女人,也会教她读书认字,她天资不高但常用的字还是认得的。
  地契有好些张,包括了府邸、良田、铺子还有几处郊外的庄子,刘远珍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家底最后悉数归了裴宣。
  这十几年兢兢业业打理家产,算他有心。
  “哎呀,这些小事何必裴大人亲自跑一趟呢?大人说一声我们自会给大人送过去。”一路送出来的主薄脸上堆满了笑。
  “这怎么敢当呀,”裴宣弯着眉眼顺手给那略微发福的主薄塞了两锭银子,“裴家喜气迎门,也给大人分点喜气。”
  抄了亲爹全家还说是喜气,主薄不愧是老人精一点也没发怵:“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裴大人何时办宴会在下一定前来叨扰。”
  斗翻亲爹这种事肯定要大办一场给京中看看姓裴的又回来了。
  “一定一定。”
  两个人虚伪的打完了官腔,裴宣才领着灵书往回走。
  “小姐这是真的吗?”灵书用冰冷的左手拍了拍脸,眼睛眨巴眨巴还有点不可置信,“咱们就这么把家收回来了?夫人在天之灵肯定很高兴!”
  “当然是真的啦。”裴宣负手漫步雨中,街上行人来去匆匆,都与她擦肩而过。
  “小姐,你刚刚怎么那么大方啊?”灵书在后面追着给她遮的严严实实,“竟然给主簿塞银子!”
  平时不都小气吧啦的吗?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吝啬啊?”裴宣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花的不是自己的当然大方了。”
  子书谨会给她报销。
  太后的原话是,你如今独撑一门也是要当一家之主的了,不能再这么行事拘束。
  就是嫌弃她做事扣扣搜搜的,但是光凭她俸禄的那三瓜两枣也确实大方不起来,太后酌情补给她了一大笔银子。
  大方的足以让她在京中这样高门林立的地方把门户撑起来,而且不出所料以后太后还会持续的贴补给她,她是真的很想把她留在这里,当成一个女宠留下。
  其实也不用她贴的太厉害,整个京城几乎都从这件事里嗅到她受宠的气息,现在想搭上她线的人都能把她门槛给踏破了。
  想到这儿她就不是很想回去了。
  “哎呀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裴大人,裴大人在这儿赏雨?”头顶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了,裴宣闻声抬头,看见撑在窗台上闲闲用扇子抵住下巴的子书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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