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的好外甥女,舅舅就知道没看错你,才当几个月的官啊就能把刘远珍那个老不死的整垮!不仅嫁祸给老东西还帮舅舅脱了罪,我家夕夕果然是棵好苗子!”
谄媚太后的好苗子吗?裴宣表示怀疑,她最多就是推波助澜了一下下,真想弄死刘远珍为之花了大力气的另有其人吧。
“舅舅你来这儿做什么?”
裴廖青的神色急剧冰冷了下来,粗狂的脸上显露出森冷杀机,那双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直有这一刻他好像才脱离了流放千里数十年的沧桑和屈辱,重新变得锋利,变成那个曾经有勇气跟随雍王造反的将军。
“刘远珍害死了我姐,我可不会让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在大牢里,”他看向裴宣,眼里全是勇气,“夕夕,你想不想给你娘亲手报仇?”
不,我不想......
子书谨还在等着我回去睡觉,我不想半夜爬山去追杀一个本就离死不远的人。
等子书珏抓回来我给子书珏塞点银子,想怎么报仇不是子书珏一句话的事?
裴廖青炯炯有神的看着她:“我就知道你想!舅舅给你把刀都准备好了!来,今天晚上咱们就去亲手结果了那个老畜生!”
第84章 夕夕,去啊,去杀了他,亲手给你娘报仇!
初春的围场黑黝黝的,地上刚刚冒头的青草带着雨后冰冷的潮气,沾湿来人的衣摆。
裴宣脚踝都快冻的没知觉了,眼看着子书谨赏赐的蜀锦被荒草割开线,心里暗暗道了一句可惜。
他们这种私底下追杀的当然不能走大道,躲着官兵在林子里乱窜,好不容易走到一块月光亮点的地方,裴廖青摊开地图对着看。
然后笃定的选择往右。
裴宣:“......”
裴宣忍无可忍的把地图抢过来:“往左啊舅。”
雍王麾下有你这种大将还能和子书谨相抗衡不落下风,纯属是她强的过分。
“还是夕夕脑子好使。”裴廖青一拍脑壳,决定放弃思考跟上就对了。
又走了一段裴廖青不解:“夕夕你怎么不看地图啊?”
“看一眼就记住了。”
我在这儿跟郑牡丹漫山遍野跑的时候,你还在边关喝西北风了。
裴宣累坏了,难得和他啰嗦,闭上眼就是爬,一连爬了一个多时辰,两条腿都抖的跟筛糠一样,终于爬到了山顶。
爬上去那一刻,她弯腰扶住腿感觉咽喉都有血沫子。
“夕夕没事儿吧?”裴廖青一脸担心随即演化成愤恨,“都怪那个老不死的,小时候给你请武师的钱也舍不得,不然怎么会差成这样?”
“夕夕,喝一口,干净的,舅舅特意给你带的。”裴廖青有点儿心虚,把水袋解下来讨好的递过去。
冰冷的水流润过咽喉,好半晌裴宣才缓了口气过来:“刘、刘远珍真呢?”
“校骑营和御林军生怕他跑了,从山下往山上一寸一寸的搜,给咱们省了不少事儿,按照官兵的速度得天亮才能搜过来,走,咱们直接去帝陵,刘远珍保管在那儿。”
“舅舅,你怎么那么确定?”裴宣给水袋塞上塞子艰难的爬了起来。
裴廖青有点儿不太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眼神有点飘忽:“老宗在前面探路找到了他的踪迹。”
说到这儿他露出点儿轻蔑不屑的冷哼:“要不是老宗给他处理了首尾,他一个废物秀才能在山里跟官兵周旋这么久?”
“夕夕,肯定能找着,就等着你亲手给你娘报仇呢!”裴廖青的眼睛亮的吓人,几乎有两盏火把在里面熊熊燃烧。
裴宣太熟悉这种眼神了,熟悉的移开眼,几乎被这种眼神所灼烧,不想再看见。
帝陵封石落下,不可再打开,只留少许宫中老人和御林军守陵,前朝历代帝王陵寝极尽奢华,太祖的陵寝便显得有些不太够看。
外界经常有传言,因为先帝与太祖不睦,所以在太祖身后事上也极尽敷衍之能事,裴宣对此证明,不是谣言,是实话。
没人在意的陵寝就显得格外破败,有点儿门路的早塞银子跑路了,能留在这儿的大多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天天掰着手指等着解甲归田。
哪怕这两天这地儿处于漩涡中心,但该偷懒还是偷懒,毕竟你也不能指望一群跑都跑不动的老年人有什么在太后面前争功的心思。
神道尽头矗立着一块由赑屃陀负的巨大石碑,哪怕在黑暗中仍然能看见苍劲的三个大字。
裴万朝。
裴宣心情很复杂,好在裴廖青就比较直接,他一口口水吐下去,先骂一句:“我呸,狗皇帝,死的好!”
裴宣:“......狗皇帝,死的好。”
裴廖青立刻投过去一个不愧是我外甥女的赞许眼神,猫着腰挥手招呼继续前行。
陵墓后边儿一处几乎荒废的柴房里,此处是太祖原先预计给守陵人所居的区域,谁知道他死后先帝削减其待遇,压根儿没那么多守陵人,这一片儿也就荒废了。
黑暗里传来嘶哑的闷哼声,是个老者的声音,有气无力,细看去他身上衣袍被鞭子抽的破破烂烂,脸上全是覆盖着的鲜血,凝固了一层血痂,又很快被新冒出的血迹覆盖。
他费力张开喘气的一张嘴里已经不剩下一颗牙齿,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空洞,让人不寒而栗。
“老不死的东西,嘴还挺硬,东西的?”鞭子声一下又一下,直到某一刻停下。
黑暗中有一双镶嵌铆钉的靴子踩在了那双满是泥土和鲜血的手掌,那双手被拔光了指甲新鲜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被人狠狠踩住碾磨,隐约能听见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
“啊——”
那幅干瘦的身躯直挺挺的挺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似人间该有的凄厉惨叫。
远处仅剩的几个守陵人听见这声凄厉的惨叫不由自主的想出去看看,被资历老的前辈伸手拦住:“胆子大呀?闹鬼也敢去?”
站起来的人又耷拉眼皮坐了下来,陵墓陵墓说到底也就是个坟地,坟地闹鬼多正常的事?
片刻后银色的铆钉上已经沾染了厚厚一层黑血,踩着蜿蜒的血迹漆黑长靴一步步走出来,片刻后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
很快里面再次传来凄惨的哀嚎,经久不息。
“不肯开口,说除非让我们留他一条性命送他出关。”
负手而立在门外阴影中的人闻言挑了挑嘴角:“痴心妄想。”
随即下达命令:“走。”
身后之人虽有些讶异,为何没有撬开嘴就要撤离,但亦不敢有任何异议快步更上。
外面渐渐没有了任何声音,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的人手掌陡然痉挛了一下,黑暗中有一双瘦小的,漆黑的,几乎像是老鼠一样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了来。
他还没有死。
听看守的人似乎走了,他手脚并用往前爬,他的手筋骨全断推不开门就用额头生生撞开紧闭的门扉。
门外没有任何人,那些短短两天内拔光了他的牙齿,拔掉了他十指指甲,将冰冷的银针刺进他骨缝,让他不眠不休生不如死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胸骨凹陷,腿脚被寸寸打断,在背后拖出长长一道痕迹,他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活不了太久,然而求生的欲望依然在疯狂的叫嚣,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活下去。
他在往外爬,额头剧痛在流淌鲜血几乎要盖住眼睛,就如同十几年前他一无所有,屡试不第,却依然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在大雪天里冲着来往的行人不断的磕头一样。
他要爬,哪怕是爬也要爬上去!
他用已经被拔光了指甲的手在地上生生扣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向着某个方向而去。
身后有人在追杀他,他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几乎能感受到刀锋对准他的寒意。
他不去管,他要向前爬,向前爬啊!
直到他的手触到一块冰冷的石台,那块石头挡住了,他本想绕过去,他忽然哆嗦了一下,用极慢极慢的动作抬起头发现它是一块墓碑,无人打理的墓碑铺满了青苔,只露出几个难以辨认的字。
裴......东......
雍州王,裴东珠!
他竟然爬到了裴东珠的墓前!
不,不,他的眼睛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惊恐,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开始颤栗,而后这个一心求生,像**一样在地上爬行苟且偷生的人竟然艰难的调转了头。
就好像身前这个冰冷的墓碑比身后的追杀更加可怖一般。
在他身后远处的草丛微微颤动,很快追兵抵达,他屏息凝神的等待着,恐惧着,直到草丛被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拨开。
清凌凌的月色落下来,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少女,有着漆黑深邃的瞳仁,肤色苍白的近乎透明,有一个标志的美人尖,她微微垂眸,不带什么感情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