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雍州王裴东珠送的。
  裴宣的手指稍稍一顿,突然想到,裴灵祈的姑姑是郑牡丹。
  晚膳时分来了个不速之客,庄姝板板正正的站在门外,一脸很纠结很不耐的表情,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殿下感念裴大人赠药之情,特地让下官送了些开胃的甜汤过来,是附近猎户秋日采摘的浆果放在冰洞中储藏,适宜病中开胃。”
  这玩意儿珍贵,附近猎户还是感谢将军给她家射杀了一只野猪特意送的呢,病中开胃适合的是谁不言而喻。
  她真的觉得自家将军被猪油蒙了心了,奈何她又不敢反抗将军的命令,唉。
  平南王乃是先帝留下辅政重臣,如今女帝年幼,平南王主动示好,哪怕是太后也不好拂她面子太过。
  好在郑希言做事没太过分,她们三人一人有一碗。
  裴宣爱甜爱肉不爱素,所以浆果也是她的爱,当她用白瓷勺拨开浮于表面的一片玩意儿发现下面是满满一碗浆果时还是不由感慨,果然是日子好了啊。
  从前她只能和郑牡丹在深山老林里薅浆果吃,现在都能做成甜汤铺满一碗了。
  从冰洞里拿出来的浆果清凉可口,对发热的病症确实有用,至少入口很好的消解了心中郁气。
  当天晚上裴宣破天荒的拒绝了和子书谨同床共枕的要求:“臣怕将风寒过给了太后。”
  她确实病的有些重,一直在打喷嚏,太医特地告诫过裴灵祈要离她远一些,裴灵祈身子骨弱,万一染上病才更是麻烦。
  “你夜里要是再发起热来该怎么办?”子书谨将手背覆盖在裴宣额头,触摸她的温度,不容任何拒绝余地的道,“哀家留下来陪着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答应这不是不识抬举吗?
  裴宣用额头蹭蹭子书谨手心,声音带着点病中的鼻音:“多谢太后。”
  子书谨作息规律,暮色刚刚四合便歇下,约莫一个时辰后广百便不得不急步前来,俯身在榻边说了一句什么。
  子书谨闻言皱眉片刻不得不起身,离开前回眸看了一眼。
  少女歪在榻上,小心挨进她的身侧,因为鼻子堵住有些不通气微微张开嘴,唇色带着发烧过后的艳色,睡的很沉。
  她眉目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伸手替人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怎么回事?”子书谨披上外袍,广百提着一盏孤灯在后匆匆照亮一段前路。
  “说是有一只长虫冲下山来,惊扰了先帝陵寝,”广百也很是头痛,不知怎么的最近凤泉行宫最近长虫格外的多,最近这都是第二只了,此种山中霸王好像一个二个都喜欢上了下山。
  “长虫?”子书谨眼中闪过一丝机锋,不过刹那就顿住脚步调转了身形,直朝竹舍后山而去。
  竹舍后是一片台阶,拾阶而上是一片温泉,广百是聪明人,向来不多问跟着太后便是。
  延伸出去的大片竹板上只有一个石桌几只竹椅,此刻倚靠在竹椅上的人只有平南王一人。
  她披着日间那身大氅,长发闲散的披在身后,没了往日剑拔弩张感显出一种别样的悠闲,手骨苍白,手臂包裹着新的绷带,手掌间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玉瓶。
  ——正是日间裴宣给出去那一瓶。
  子书谨环顾四周眼见无人,不动声色的开口,暗含讥讽之意。
  “平南王能让人送一碗去岁秋日的浆果,却不能找来一瓶止痛的的丸药,真是奇了。”
  郑希言也不看她,只把玩自己的玉瓶:“还请太后恕臣伤重不能起身见礼之罪,毕竟物以稀为贵。”
  随便一瓶药怎么能和先帝给的相提并论呢?
  “哀家记得行宫常年有两位太医坐镇,除了褚太医之外,还有一位邢太医?”
  郑希言:“真是不巧,那位邢太医昨日休沐来的路上摔断了腿脚。”
  第97章 你以为本王不敢?
  “那可真是不巧。”子书谨眼如寒潭一字一顿的道。
  广百已经不敢多听自觉的退下,太后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时候语气里也带着如此明显的冰冻三尺的寒意。
  郑希言手掌收拢,将那一小只玉瓶拢进手心里,难得的牵了牵嘴角:“或许是上天也看不得我一片忠心却被愚弄罢。”
  你就早知道了却一言不发,任由我做出不能挽回之事,高兴在心底笑出声来了吧?
  郑希言眼里冷飕飕的,几乎有点咬牙切齿。
  “忠心?”子书谨好似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言论,她略微挑起那双沉凝的眼睛,在唇齿间揣摩似的重复了一遍。
  郑希言坦坦荡荡的与她对视:“本王当然是对先帝忠心耿耿,谨遵先帝遗命辅佐幼帝看顾江山,从未擅权揽政,更加不曾任人唯亲包藏祸心。”
  她这话隐有所指,一字一句都在戳人心窝子。
  “平南王既然这般不满,何不跟随哀家去先帝陵前请先帝辨个分明?”子书谨不甘示弱,眸色晦暗深沉。
  郑希言猛地一攥将药瓶啪一下拍在石桌上,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不敢?”
  她已是动了大怒,心情激荡之下这一声被内力裹挟隐隐逸散开去,温泉旁遍植的相思竹被内力所震荡发出簌簌之声,落叶纷纷而下。
  只有子书谨站在原地连衣袖都未曾动过一分,藏在袖下的手微微紧握,温泉波涛汹涌似乎有什么一触即发。
  直到一道脚步声打破了此间沉凝。
  郑希言率先转过头去,从相思竹后拾阶而上的女子披着浅青色的披风,里面只着一身单衣,被春夜的风吹的衣角摇曳,她手里提着一盏白色的小灯,被相思竹遮掩的另一手牵着年幼的裴灵祈。
  裴灵祈很害怕紧紧的依偎在自家娘亲腿边,竹叶声簌簌的响她就模糊听见母后和姑姑在争吵,她一直躲在旁边但她怂极了压根不敢动弹,幸好有人来救她。
  子书谨随之回头,飞快的扫了一遍裴宣周身,没看见有什么少的或者多的东西:“夜里风大,不是还没好吗?怎么上来了。”
  这话语气平平,但细听就能听出来很是关心,能说出这种话来更显关系亲近,郑希言听的很不乐意,微微伸手摩挲了一下药瓶。
  裴宣捏了捏手里的小不点:“陛下夜半梦魇跑来没见着太后很是不安,所以臣带陛下出来寻太后。”
  裴灵祈忙不迭点头。
  她朝郑希言俯身算是行礼,郑希言身体有一瞬僵硬,很想立马跳起来又硬生生压下了,用快速而平稳的声音喊了免礼。
  “更深露重,太后和殿下怎么在这里?”为了避免有人刨根问底,裴宣后发制人。
  子书谨是睁眼说瞎话的行家不需思考就开口:“有关西北边疆庶务有些需与平南王决议。”
  “不错,”郑希言难得没有拆台,又忍不住暗暗刺了一下,“太后当真是勤于政事宵干图治。”
  跟小白脸睡觉的时候还有时间出来讨论国事呢。
  裴宣一脸二位真是辛苦啊的真挚表情,稍微向上牵起裴灵祈的手:“那臣就不打扰太后和殿下商议国事了。”
  说罢一脸理解尊重的沿着台阶退下。
  刚走下台阶裴灵祈连忙出了一大口气,小爪子飞快的拍拍心脏,小声嘀咕:“吓死孤了!”
  裴宣和裴灵祈当然都很担心郑牡丹的伤势怎么样,但裴宣目前又没什么立场去看郑牡丹,她在庄姝和郑牡丹那里说不定还是人憎狗嫌,叫裴灵祈去她来放哨才是目前最优选择。
  结果子书谨突然回头,裴灵祈吓的只好躲在相思竹后,要不是裴宣上来借助遮掩接她回去就要露馅了。
  “姑姑精神很好的,看起来不严重。”裴灵祈微微踮起脚有点想再看看身后的热闹,很显然,什么也看不到,她有些遗憾的低下头看向地上斑驳的石子路。
  姑姑不仅精神很好,而且还在等什么人呢,反正不是她,她过去后姑姑还频频往后看,甚至还问,小七,只有你一个人来?
  貌似很失望的样子。
  什么嘛,根本不想我来!裴灵祈悲愤。
  是挺好的,能来来回回的折腾怎么看也不像精神头不好的样子,裴宣在心里无声吐槽。
  “不过胳膊是真的伤的很重,孤闻到了好重的血腥气。”裴灵祈很快把对姑姑的那点悲愤摒弃了,开始忧心忡忡的担忧起自己所见。
  “孤听太医说本来不是什么很重的伤势,但姑姑每次都没有休养好就又要上战场,一直拖着现在已经伤到根本了。”
  这五年来耗费心神竭力支撑的又何止是子书谨一人呢?内政子书谨一手抓,然而平乱征伐郑牡丹也当仁不让。
  子书珏的存在对于郑牡丹来说既是分担也是威胁,郑牡丹分出来的心神又将消耗在内斗中去,以竭力保持不被子书谨倾轧和蚕食。
  权倾朝野威风八面的平南王,想来过的也并不如何好。
  裴宣沉默了一瞬间方才抬头:“药她收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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