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裴灵祈点点头,虽然她也不觉得姑姑会缺这一点药,但有时候人或许缺的是那一份关心,而不是具体的东西。
  裴宣和裴灵祈走后竹台的温度瞬间再次降至冰点,子书谨和郑希言互看一眼,彼此错开目光,皆有些相看两相厌。
  “过两日我会让人过来瞧瞧她的手臂。”郑希言把目光放远,落在亮起一盏灯的竹舍前。
  郑希言性子爽朗武功卓绝江湖当中结交的好友不少,有些大夫哪怕是子书谨也请不动她却能说动,这些年因着裴灵祈体弱多病的缘故她一直养着不少大夫。
  “平南王原来请得动大夫?”子书谨意味不明的哂笑了一下,“宫中有的是御医不劳动平南王大驾。”
  “怎么说也是庄姝失手的过错,本王替她聊作补偿罢了。”
  “原来你也知道是你的人动的手。”子书谨冷冷道,旋即不顾郑希言微变的面色转身而去。
  郑希言有心想再争辩两句,撞上子书谨离去的背影那股无名火却不知该往哪儿出。
  恰好这个时候庄姝从另一边快步跑了上来,俯身在她耳边禀告道:“广百调集了御林军将那头长虫赶去深山,离竹舍已极远,马舍也早在之前就迁至山下,将军,太后没引过去,要不要......”
  竹舍在半山腰上,如果碰见野兽发狂是很容易撞上的,按理来说太后如此谨慎之人应该去的,谁知道竟然没成功。
  庄姝很想再替自家将军出谋划策一下,结果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周围凉嗖嗖的。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将军目光凉凉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突然觉得心里发毛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了上来。
  “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本王看你也是懒*怠了,去绕校场打一圈再来见我。”
  庄姝还没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听见这个惩罚脸都白了一圈。
  绕校场打一圈就是把军中好手全挑一遍,要挑完才算结束,要是中途被打趴下等养好伤还要继续挑,直到挑完才算完,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天塌了啊。
  “将军——”庄姝很想哀嚎,冷不丁被一记眼神狠狠压住,她不敢再喊,绝望的顺着将军的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竹舍烛火熹微。
  她忽而生出某种荒谬的想法,将军刚刚制止她其实是因为不想她太大声嚎叫惊扰了什么人。
  这个想法太惊悚了,哪怕是对待年幼的女帝将军也远没有这种耐心,她确信自己肯定是想错了。
  郑希言在延伸出来的竹台上坐了半夜,春夜风声萧瑟,风里带来山涧悠远浅淡的花香。
  她坐在哪里,摩挲着手里的药瓶,一直到冰冷的玉质生出暖热的温度,一直到竹舍所有的烛火都熄灭为止。
  后面的日子裴宣算是感受到什么叫权倾朝野的平南王了,平南王没伤的时候身姿矫健善于骑射,就这么几天所猎之物都能堆满一整个院子。
  什么竹鸡、麂子、山鹿、飞鸟,想吃什么那是应有尽有,平南王宠溺少帝,甚至特地带了厨子上山,而少帝口味酷似裴宣。
  约等一下就是专门做给裴宣吃的,厨子手艺更是一绝,煎炒烹炸无一不精,让裴宣这个肉食动物吃了个爽快。
  而且观平南王陆续将新鲜猎物送上山来看,这种日子将持续下去。
  郑希言的悠闲养病生涯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五日郑希言正推开窗预备喊裴灵祈出去练练武强健身骨时山下就骤然来报。
  说是军中大比提前了,请郑希言回营主持大局,理由是一堆的,例如户部拨款问题,南边有蛮子进犯说不得要南下征伐,各种理由摆了一堆,总而言之就是要么平南王您就去吧。
  要不然长宁侯觊觎您的军权也很久了,您不去长宁侯也是能代劳的。
  至于代劳了能不能还回来那就不知道了,不过长宁侯嘛,那不是有名的只吃不吐?
  院子统共这么大点地方,禀告但凡不压着声音大家都能听见,子书谨在教裴灵祈练字,闻言很好声好气的劝着。
  “平南王伤势过重若实在不宜劳动,还是以身体为重。”子书谨说话含蓄,总算没有把昨天郑希言刺她的那句贪恋权势原话奉还。
  当然不还回去的原因绝不是她心地良善,纯粹是因为裴宣还在这里。
  郑希言闻言略略抬眼,眼神不善:“多谢太后体恤,臣修养几日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不敢耽搁朝政。”
  你来我往两句,郑希言下山已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子书谨纹风不动,握着裴灵祈的手写下一字。
  ——静。
  一动不如一静。
  第98章 我的心一直在太后这里。
  既然军中有事不得耽误,郑希言纵使千不甘万不愿也不得不提前动身启程。
  竹舍外的瀑布流泻而下,郑希言翻身上马,慢条斯理的系好披风系带,瀑布的水珠落在追云的马鬃上,它有些不太高兴的踢了踢马蹄。
  郑希言一般是不怎么动用追云的,这两日特地把追云牵上来,有事没事就喂喂马,牵着马散散步,显得生怕有人不知道她有什么居心一样。
  追云很不想离开,但它一匹老马当然是拗不过人的,只能不满的发出呦呦哀鸣。
  郑希言也不着急就任由它可怜的哼唧,让某个人看看到底谁是那个逼她和追云不得不走的恶人。
  她磨蹭了半天没看见裴宣倒是看见个不想见的人。
  子书谨从竹舍另一边行出来,今日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休,将浅青的竹舍打湿成湿润的褐色,她一身雪白常服更衬的鬓发乌黑如云,端雅高华。
  郑希言慢条斯理的动作一顿也懒得下马行礼,略有讥讽的开口:“你的目的达到了。”
  嫉妒、强势又野心勃勃的太后,甚至不允许她和那个人单独见一面。
  “雨后路滑,平南王还是早些启程吧。”子书谨无视她略带挑衅的话。
  子书谨在这里,某个人应该也不敢来送,确实没什么好摩蹭的,在手里翻转了几十圈的系带被利落的打了个结,郑希言勒紧缰绳,嘴角挑起一丝不带什么温度的笑。
  “太后在害怕些什么?”
  不肯让我和她单独见面,是害怕我们互通有无,还是害怕你所作所为被她知晓,亦或是害怕重头再来的她威胁到你无上的权柄?
  平南王当年曾是太后的学生,然而如今早已不复昔年天真畏怯的模样,偏暗眸色一如铁甲覆盖寒霜,叫旁人一见胆寒。
  子书谨你也在害怕在心虚不是吗?
  子书谨不动声色的提醒:“平南王再不启程恐误了时辰。”
  避而不答更显心虚,郑希言牵住追云,目光朝太后身后的竹舍窥去,但见雨丝连绵,雾气遮掩了其中所有建筑。
  “等军中事处理妥当臣再来拜见陛下。”她忽而朗声道。
  骏马绝尘而去,马上的人却在某一刻猝然回首,遥遥望向这片山林中的竹舍。
  走又如何呢?她总是要回来的,子书谨难道有本事一辈子把她关在城门外吗?掩耳盗铃罢了。
  裴宣在竹椅上似有所觉,然而抬头只看见苍茫大雾遮蔽了天地。
  郑希言走了竹舍那股微妙的硝烟味总算徐徐散去,就连裴灵祈都累坏了。
  姑姑和母后在同一空间的时候她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偷懒,生怕自己成了点燃硝烟的导火索,姑姑走了她也终于可以稍稍躲懒了。
  郑牡丹能放心离开的另一重原因是裴宣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风寒不是什么大病,是这副身体底子太差所以来的快去却如抽丝,好生将养了五六日终于不再咳的撕心裂肺,浑身冒虚汗。
  而病好了就能侍寝了。
  郑希言在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裴宣天天病的走路都打跌,又或许是曾经为人师表的太后拉不下那个脸面在曾经的学生对面宠幸小白脸。
  当然也可能是每天平南王总有新活儿,某日子书谨刚吻上裴宣的脖子突然有马在撞窗子,呦呦呦的乱叫。
  子书谨一顿,面色阴沉的起身整好衣裙,出去才发现庄姝叫苦不迭的牵着追云,一脸忐忑的看着她。
  而追云还在努力把马头往里面伸,试图把硕大的马脑袋挤进窗子里去。
  “太后,殿下说追云昨日摔进了泥浆里,这里有温泉水,所以拉过来洗一洗。”
  追云是先帝和平南王养大的,自然娇贵的很,这样的天气用凉水洗都怕给它洗病了,要用山上的温泉水一瓢一瓢的浇上去洗干净浑身雪白的鬃毛。
  既然要给追云洗,陛下的小行云当然也要一视同仁,牵着自己的小马驹开开心心过来洗马的裴灵祈吓的只想缩起来。
  窗边平南王怡然自得的喝完一盅酒。
  子书谨自然可以斥责庄姝,但裴灵祈毕竟是少帝有自己的威严,更何况此事并不如何出格,最后太后忍无可忍的去批折子。
  裴宣一个人早睡。
  第二日庄姝在院子里舞剑,剑声唰唰,雪亮的剑光在院子里挥舞出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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