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枕边人更亲近,能够以情乱心。
裴廖青神色肃穆了许多,他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叹气道:“夕夕,无论舅舅做什么,都是为你之好,我无妻子儿女,这一辈子都在为你筹谋,不可能害你。”
好熟悉的话,在很久之前她听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时过经年她依稀还能记得去当年那人的模样,只是他的尸骨都已风化为尘土。
面前的人很少有这样沉重深切的表情,鬓边刀刻一样的白发显得愈发苍老,西荒十五年的风沙他都熬了过来,他绝不可能倒在这一刻。
“所以,舅舅从前也给子书谨送过很多人?”
裴廖青不明白问题为什么拐到这,但还是很诚实的点点头:“送过不少,有跟先帝相似的也有不像的,子书谨留下来过。”
裴宣:“嗯?”
子书谨还有这段历史呢?
“但她没碰过,没有人能够近身,”裴廖青露出感慨的神色,“要是有其他人可选我不会让你去的。”
裴廖青有些不满和微妙的骄傲,子书谨还挺挑,要只要最好的,以及咱们夕夕真就是最好的。
末了道:“夕夕,咱们当皇帝的命要能屈能伸。”
当皇帝还要去色/诱,我真是苦命、烂命、惨命一条啊。
裴宣冷不丁想到那间格局大变的密室,密密匝匝的格子当中微小的空隙,暗室的尽头是什么?子书谨藏在密室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会尽力而为。”裴宣微微颔首。
裴廖青神情柔和了许多,拍拍裴宣的肩:“不要怕,咱们在宫里有人会接应你的。”
裴廖青在西荒拾了十五年牛粪,看似心直口快胸无城府,但能压下一腔恨意蛰伏十五年,又怎么可能当真是表面这副模样呢?
这就是裴宣感到疲倦的根源,所有人都戴着无穷的面具,撕下一张还有另一张。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偏爱郑牡丹和庄姝这样的傻子,至少这样的傻子不会在面具后戴着另一张面具。
“舅舅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裴宣抬头望他。
“等夕夕能独当一面,这天下都是夕夕的,什么都会知道*的。”裴廖青避而不答,又突然一拍额头道,“今天那只野猪的后腿肉可精瘦了,我本来想给你留着带回去吃,带回去你府里那什么难保不会给那妖后告状。”
“在这儿吃,我叫老宗给你炒点新鲜的。”说完扬起脖子叫去喊老宗搞快给大小姐弄点热乎的。
裴宣坐在原地咬了一口酥饼,意兴阑珊,已经甜的有点腻了。
离开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天边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裴宣踩着月色一步一步走在巷子里,忽然发觉什么似的抬起头。
万籁俱寂,深夜只有虫鸣,灵书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小姐,怎么了?”
裴宣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无事。”
重重树影的背后庄姝悄无声息的靠近某个无光的房间:“殿下,几个尾巴已经处理干净了。”
她本来就不怎么灵泛的脑袋难得思考了一下:“可,那是太后手下的人,咱们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好?”
这不是上赶着扇太后的脸吗?
会让太后觉得咱们密会太后女宠的,人又不是咱们见的,干嘛要背这个锅?
郑希言无意和她解释那么多,微微挑起一抹冷笑,手里摩挲着已有了裂痕的戒指:“我便是见了又如何?”
裴宣的尸体子书谨只让她见了一面,裴宣这个人她偏偏要见一面再见一面,有生之年要把来不及见的面全部补回来。
“那我派几个人去跟着她?免得路上不安生。”太后手底下人出事,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不必,我亲自去。”郑希言截断了她的话,如一只飞鸟一般轻盈的落了下去,她轻功极好落地无声,连鸟鹊也未曾惊飞。
裴宣本来走的很快,越靠近家门的地方便走的越来越慢,直到某一刻她停了下来。
四周的夜色浓稠如墨,树影婆娑,灵书有点害怕:“小姐,怎么不走了啊?”
“没什么,”裴宣微微摇头,“只是觉得今晚月色很好。”
“是吗?”灵书看不出来什么,疑惑的抬起头。
“多谢你。”裴宣突然开口。
灵书疑惑:“小姐,谢我做什么?”
“谢你陪我走完这一路。”无论风霜雪雨。
灵书有些愣,怔了片刻才低下头,眼睫颤了颤,声若蚊呐:“小姐,这不是应该的吗?不用说这些的......”
裴宣沉默了一下,拍拍她的肩:“所以,早些休息。”
第107章 喜爱白色的人是不会让血溅到她身上的
裴宣还准备说点什么,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子书谨给她专门精心挑选的管家挂着惊讶而不失的笑意开口:“刚刚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开门瞧瞧,大人怎么在外面?”
裴宣面不改色的撒谎:“出来散散步,消食。”
虽然她晚上根本没吃两口,但聪明人都知道不揭穿人是个好习惯,尤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回京城了日子还是要照过,李观棋和常毓紧锣密鼓的编纂史书,裴宣随陛下春耕耽搁的太久,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水平太菜,但其他人不好直言不讳的告诉她。
总之她仍然负责的事情很少,大部分都有其他人为她代劳,她更多的时间花在伴驾上。
为表歉意裴宣在买了好些零嘴稍进宫,让大家偶尔垫垫肚子。
看在她这么识相的份上有八卦依然愿意和她分享:“这段日子京中不大太平,你平时要悠着点。”
裴宣支起一只耳朵:“怎么说?”
“好像是平南王和太后政见不合,”李观棋随手抓了把瓜子开始剥壳,毕竟是编纂重地直接嗑不太好,“另外长宁侯被外派好像最近要换防。”
“兵力驻扎的事嘛,总是容易不安。”
郑牡丹的校骑营就在上京城外,为了应对她突然发难子书谨的御林军已经扩充到完备的地步,这样两支旗鼓相当的禁军全部窝在上京城其实是一种浪费。
但谁也不敢擅动,子书谨不敢让郑牡丹滚远点怕放虎归山,郑希言也怕御林军和外面驻扎的军队把她合围了。
两边这样对峙怕是这几年一个安稳觉都没睡好过,这是裴宣留下的烂摊子,但也是不得不为。
没办法,她怂,哪怕死了都不想见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死去。
怪不得这些天没看见子书珏,换防。
裴宣看了眼天色,快下值了,她抓了把干果站起身来。
李观棋酸她,长长叹气:“这么早走?真悠闲啊,不像我还要把这沓文书弄完才能走。”
裴宣回头相对叹气:“你不知道,我等一会儿还有一份工了。”
李观棋愣住:“你这么缺钱吗?”
下午申时的阳光还有些烈,裴宣伸手在脸上挡了挡:“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主要是不去要命。
天气渐渐炎热,裴灵祈上午有骑射课,下午学历代典籍,这个时候太傅已经下值,徒留裴灵祈在殿中写留下的课业。
小皇帝毕竟年幼,这样较热的春日下午总有些昏昏欲睡,在课桌上额头一点一点的。
裴宣作为陪读经史子集的课本子里头夹着一小本话本,要不说打瞌睡会传染了,裴宣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的。
眼看着她要一头撞在桌角,一旁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在桌子上垫了垫,免于了裴大人额头嗑出个大包的惨烈景象。
裴宣嗑在人掌心里忽然一下子惊醒,背后有点冒冷汗,但神醒了身体还是昏昏欲睡,勉强睁开一双星子似的眼睛就看见太后俯身靠近她。
娘耶,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好在太后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含着笑意在她耳边咬耳朵:“怎么这么困?”
裴宣在心里吐槽,你还好意思说?昨天是谁一直不满足折腾到天都快亮了的?
春天好像确实容易焦躁,不管是心理的还是身体上的,就连裴灵祈的小猫都不太安分,在长夜喵喵的叫。
但她怎么敢质疑太后呢?她讨好的在太后掌心亲了亲:“太后掌心嗑疼了没有?”
子书谨微怔,感觉她亲在掌心那一下跟被小猫挠了一下心尖一样难耐,心脏和掌心那一块肌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有些想要蜷缩起来。
琥珀封存的眼睛在夕阳的映照下当真仿佛有蜜糖在流动,碎金一样的阳光从长睫的缝隙散落下来,显得那双眼睛更深更粘稠。
子书谨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和眼睛,手掌覆盖在裴宣的嘴唇上,一下又一下富有暗示性的点蹭摩挲她的唇齿。
裴宣上辈子的牙齿不太好,都说人呀子贩卖人口看牙齿,裴宣的牙齿是属于卖不出去的那种,所以她经常牙疼,疼的厉害的时候一天都要含着冰块。
这辈子的牙齿却都很完整,一粒一粒排列的整整齐齐,不会有病痛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