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裴灵祈震撼,母后原来也能这么温和吗?
  还没来得及说话裴宣已经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像棵树一样站在了一旁,徒留子书谨空着怀抱做出环抱的姿势。
  温热的躯体离开子书谨难得有些怅然若失,她略理了理衣袖,欲盖弥彰的将歪斜半敞的衣领扶正瞥了一眼过去:“灵祈,课业写完了吗?”
  “啊?啊!”裴灵祈本来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下小脸一苦,她打瞌睡打忘了!母后她们竟然只顾自己亲热都不提醒她,呜晚上又要挑灯夜战了。
  裴灵祈委屈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裴宣和子书谨胡闹了一下午得空去寻了个安静的浴池沐浴。
  子书谨劳累了一天裴宣难得主动请缨帮太后清洗头发,冷玉做的玉瓢舀起一勺温热的水浇在太后头上。
  权倾天下的太后枕在少女的腿上,热水洗去了她鬓边乌黑的染剂,再次露出斑白的底色。
  子书谨抬眼看向少女的眼睛,这样的角度让她每一分苍老都无处掩藏,她本来不愿意如此示弱,又抵挡不了如此亲昵的举动。
  一瞬间她也有些恍惚:“先帝对于权力并不热衷,她甚至有一种逃避的心态,是哀家一路推着她走到了那个位置,可哀家并不后悔。”
  她的宣宣合该得到最好的,更何况从裴万朝打进上京称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容不得裴宣逃避,她势必要争,要么死在半路,要么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走到最高处。
  “其实哀家知道太祖皇后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先帝就已经厌倦了。”
  裴万朝和白针是裴宣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哪怕裴万朝早已面目全非,但裴万朝的死去也带走了裴宣很大一部分心力。
  “但哀家依然在逼迫着她坐稳那个位置,哀家逼她太紧了,以至于把先帝推的太远。”
  “先帝其实做的很好,哀家也一直以她为傲。”她轻声道,作为妻子作为老师,她是以裴宣为骄傲的,只是她从来没有说出口过。
  裴宣从一旁的琉璃碗中挖出一捧茶麸混合着梨花香气的发膏,在太后头上抹开,手指深陷入发根,按摩她的头皮。
  对她这样的剖露心迹只是眼睫眨动的更快了一些,动作仍然有条不紊。
  “在其位谋其政,先帝注重民生,减少战乱,严明法度,取缔勋贵,在朝政内斗上面她提拔哀家和她的舅舅白堂,形成互为对峙之势权衡朝中势力,也做的很好。”
  “只是那个人不该是白堂。”她恍若叹息般的开口。
  先帝的舅舅白堂是一个幸运的人,年少的时候家族流放,长大后长姐打天下成功,当年流放的族人死的七七八八就剩下一个他。
  他跟在长姐身后封了威德侯,志得意满。
  那场血腥的宫变时他领兵在外平叛,阴差阳错的逃过一劫,因为谨小慎微裴万朝始终没能抓到太大的把柄。
  他参与过弑君,和子书谨携手捧着裴宣登基,在事成之后理所应当的享受从龙之功。
  那一年先帝十六,她精力不济,弑父过后长久的心理压力让她经常需要下重药,她不愿面对对勋贵的清理于是坐镇幕后将一部分权力让渡给子书谨。
  在一开始裴宣确实有与皇后共享天下的意思。
  “先帝十七岁那年,哀家诛杀了白堂。”
  裴宣按揉许久,开始用热水冲洗太后满是发膏的长发,她舀水的手很平静,似乎并无任何异样。
  但十七岁的裴宣远不是这样平静的模样,子书谨是暴起发难,她纵容子书谨和白堂斗权,但绝没有想过子书谨这噬人的虎会做到这个地步。
  她给了子书谨太多的权利,包括兵权,她一直没能收回她手上的兵权,因为她一直明白裴万朝收缴子书谨的兵权给她带来过的伤害,她克制着并一直做的很好。
  直到她发觉子书谨的野心和疯狂远远超过她的预料。
  子书谨枕在少女的腿上,看着她略微绷紧的下颌,浓密的长睫遮住了她的思绪,让人看不分明。
  “但哀家暴起发难绝非因为一己之私。”
  “哀家之所以诛杀白堂,是因他出卖过太祖皇后。”
  白针死亡的最后时间是她在身边,她亲口告诉子书谨,她的死亡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弟弟的出卖,让她提防白堂。
  白堂已经得到了显赫的地位,光复了家族曾经的门楣,他无法理解长姐异想天开的想法,在胜负的天平上他敏锐的选择了裴万朝。
  哪怕背叛的是一手提拔他的亲姐姐。
  但他会扶持裴宣是意料之中的举动,再如何亲近裴万朝怎么抵得上自己的亲外甥女呢?尤其还是一无所知的亲外甥女。
  “哀家当时应该告诉先帝的。”子书谨的嗓子嘶哑,为什么不说呢?
  记忆已经快要模糊,是因为断定先帝心慈手软下不去手,还是因为不想让当时因为弑父精疲力尽的宣宣再遭受最后的亲人背叛的绝望?
  还是因为她阴暗的害怕裴宣信任白堂远胜过她?
  “哀家太过自负忽略了先帝的感受,更有僭越之举,哀家那时候可能是疯了吧。”她忽然自嘲的道。
  在登基之后她敏锐的察觉到裴宣对她的疏远,不,或许不是从登基开始,从更久远的从前就是如此。
  “狡兔死,走狗烹,哀家其实早已明白,先帝不会留哀家太久,她迟早会杀了哀家,就如同哀家逼死白堂。”
  这就是阴谋权斗的宿命,没有人能在帝王的疑心在活下去,那么她至少要在被杀之前为她的宣宣扫平眼前一切的障碍。
  “白堂死后只留下一个女儿,陵川郡主,白浣清。”
  终于要说到她了,白堂的独生女,养在裴宣身边长大的少女,让子书谨和裴宣彻底决裂的那个人。
  裴宣突然扔下水瓢,撑在浴池边猛地低头咬上子书谨的心口,她很瘦,锁骨的阴影里还有未曾干涸的水渍,沿着姣好的线条滑落。
  “太后......”她声音有些发沉,脸上却罕见的有一丝微弱的笑意,“一定要在这时候说起这个吗?”
  第109章 陛下非去不可?
  昭帝二年春,大雨。
  春夏交织的大雨倾盆而下,雨珠碎玉一般敲在屋檐,年少的帝王心神不宁的批阅奏章,乌云压顶,闷的人心绪躁动。
  “皇后呢?”年轻的陛下搁下笔,问及身边近侍。
  皇后兼负军权,并非前朝只能坐镇宫内,享有更大的自由。
  这种自由为帝王默许,同时也彰显帝王宠爱,但在外人眼中更是一种帝王无能,皇后势大的体现。
  “殿下今日主持惠国公贪墨河堤拨款一案,怕是大雨拦了路,耽误了路程,下官派人去催一催?”
  帝王微微蹙眉,却并不应声,她既然已经给了她出宫的自由现在再做限制反倒适得其反,她沉默片刻,抬手暗了按眉心。
  自己是怎么回事?坐上这个位置以后竟然也有同裴万朝一样的疑心了吗?如此反复不定难保不会走上裴万朝的后路。
  子书谨虽然能自由出宫但裴宣不是没有暗子监察她的一举一动,如今没有消息传来又何必做些多余之事。
  天色渐暗,夜色降临,沸腾的雨夜如同墨池,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女官为她卸下繁重的龙袍和冠冕,换上绵软的寝衣,揭开香炉换上悠远宁静的安神香。
  女帝侧躺在榻边手持一卷书册,女官已经无声退下,她在等子书谨。
  雨夜当中突然有什么声响,她内力不错耳力更是非凡,听见声音皱眉起身,子书谨今夜竟然这样晚才回来?
  然而她推开门一只冰冷的尤带血腥的手攀上了她的手臂,那只手带着雨夜的潮湿,黏腻湿滑,直直的拼命的撞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救我......”
  少女猛的扑到她怀里,撞的裴宣心口都是一痛。
  她愕然的看着怀里的少女,电闪雷鸣之间殿中鲛纱摇曳,少女的脸苍白如纸,长发披头散发黏在脸上,身上的衣裙全都湿透了,身后是一团洇红的血水。
  战战兢兢的语无伦次的哭泣哀求,抓住裴宣的手宛如鹰隼的爪子陷入她的血肉,不间断的哀叫:“不要杀我......姐姐......救我......救救我......阿娘阿爹......”
  裴宣揽住她的腰,眸中震动,她在不停的往下滑,需要裴宣整个把她抱在怀里才能不掉下去。
  “卿卿,怎么了?”
  舅舅白堂的长女姓白名换浣清,小名卿卿,这是个绵软温柔的名字,由白针所取,今年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裴宣对除了朝云以外的弟弟妹妹深恶痛绝,哪怕是对朝云也有些嘴硬心软,与之相对的她对母亲一族的孩子很好。
  裴宣一直被其他所有长辈喜欢和宠爱,包括在子书谨这里也是,也许是缺少崇拜和仰慕,在脱离小时候讨厌小孩子作为累赘的情节后,她很喜欢年纪小一些的妹妹崇拜的眼睛。
  在弑父萎靡不振的那段时间,白堂经常让白浣清入宫陪伴她,白浣清像只蝴蝶一样喜欢缠着她,动不动就是陛下姐姐,陛下姐姐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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