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其实贵人宠幸一两个女子要宫人服侍是正常的,好在先帝和现在的裴宣都是脸皮单薄好面子的人,向来不许人跟的太紧。
她声音不大,飘荡在漆黑一片的殿内,没理所当然的没听见回答,只有不远处的纱窗下似乎远远传来几声虫鸣。
夜色已经很深了。
她摸索着起身,借着幽暗的微光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给身后仍在沉睡的人无声拉了一下被子。
裴宣怕热贪凉,今年真正的暑热还没起来,冰鉴已经早早用上。
在这个动作里她始终看着面前的人,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她终于放心。
殿中没来得及点燃烛火,她赤脚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路来到子书谨的书房。
她的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庞大的书架,木质的书香和与挥发的油墨香气混合在一起,终于指尖在摸到左上第十七个书架时停下。
那是一尊小巧的青铜摆件,裴宣摸到摆件后面,轻轻转动。
有沉重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果然,按照施工图推算机关就在这几个格子中间。
随着机括声的响起裴宣退开几步,半晌后两侧书架各自往一侧移动了数寸。
露出了一扇藏在书架后的暗门。
——关着的。
裴宣:“......”
就知道子书谨这样生性多疑的人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她找到。
她正准备把摆件移回原位,手刚刚放上去忽然看见漆黑的暗门上出现一道影子。
她眼皮跳了跳,窗外骤然炸响一声惊雷,惨白的光从窗外照进来,映的那个影子好像都迫近了许多。
裴宣回过头去。
子书谨手持一盏孤灯站在书房门口,窗外的狂风席卷而来,吹起她单薄的衣裙和散乱的发,如此凌乱的模样竟还有几分端庄高华,唯有闪电的冷光衬的她脸色更显苍白。
裴宣不无可惜的想蒙汗药还是下少了,高手内力浑厚,哪怕用普通人两倍的剂量还是不行。
“在做什么?”子书谨率先发问。
裴宣无辜的靠着书架:“太后收缴臣的话本都在这里,夜里睡不着想过来寻一本。”
“太后,这是怎么回事?”她满脸无辜,恶人先告状,“吓了臣一跳。”
子书谨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裴宣下意识想往后退去,但她忘了她身后就是书架,脊骨撞在木头架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子书谨的手却穿过了她,按住了她肩膀处旁的一处阁子里,她的手缓缓转动,刚刚停下的机括声重新响了起来。
一个漆黑的洞口开始从暗门处出现,一道微弱的光亮从甬道内照出来。
这是一个幽深的穴口,露出地面的不过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铺成一条石阶通向地下,这是一个深藏地底的地道。
子书谨收回手,率先走到入口处,似乎没听见跟上来的声音回头冷冷道:“不跟过来?”
说这话时她竟勾了一下嘴角,掀起一个有些阴冷的笑。
她说这话时眼睛格外冰冷,声音幽远好似警告。
聪明人这时候就应该转身就走,可谁叫裴宣好奇极了。
好奇心害死猫啊。
她快步跟上前:“臣来了。”
子书谨没有任何意外,嘴角平直紧绷朝着地下石阶走过去。
深入地下的密道有很明显的土腥气,镶嵌在头顶的夜明珠保证了黑暗中的光亮,并不刺眼,出手豪奢。
这是一条很长的甬道,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到一丝阴冷,地表上的燥热和沉闷早已不见踪影,这里冷的裴宣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指。
深入地下的密道有通风口,夜风微微掀起裙摆,送来一些不太好闻的味道。
很重的香薰的味道,夹杂着奇怪的腥气。
一直过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她们终于走到这密道的尽头,这是一处宽敞的石室,被堆砌成紫宸殿寝殿的模样,一般无二的还原了其中摆设。
不,准确来说是五年前先帝在位时的摆设。
先帝用过的桌子、摆件、先帝喜欢摆放的花瓶,先帝收集的一匣又一匣真金白银,她的小金库,甚至还有一截熟悉的簪子......
目之所及尽是熟悉之物。
裴宣眼皮跳了一下,目光转向对应寝宫的床榻,那里鲛纱轻轻摇晃,柔软的纱幔下是一层又一层堆叠的冰块,在这样盛夏的天气里散发出令人心惊的寒意。
裴宣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哪怕心中早有所料但真到了这里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她很清楚掀开会看见什么。
子书谨站在一旁,没有开口说任何话,这时候反倒露出个笑来,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似是嘲讽:“这就怕了?”
裴宣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拨开纱帐露出早有预料的一张脸。
——那甚至不能算一张脸了。
面容肿胀青紫,满是紫红淤斑,隔的远只能闻到淡淡的腥气,隔的近就能发现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哪怕用再好的香料也遮掩不住。
存放多年的尸体早已变形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肿胀模糊的五官再看不出昔日的半分活泼灵动。
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气从指尖攀爬而起。
——那是先帝裴宣的尸体。
子书谨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盗她的尸骨,没有让她葬入皇陵入土为安,而且就藏在紫宸殿的地下,这整整五年,日日夜夜她都在与这具尸体作伴。
第118章 从此以后,只有我和你。
人类对于尸体本能的畏惧让裴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她身后就是台阶,子书谨无声上前揽住她的腰,以免她狼狈栽倒下去的结果。
“怕?”
因为离的近子书谨带着一点哼气的声音直接喷在裴宣的耳垂。
这一声里面嘲笑的滋味很足。
其实保存不当不怪子书谨,她是中毒身亡,死的时候一直呕血,呕到最后大片大片的呕出血块和脏器,人还活着五脏六腑就已经腐烂了。
死的时候又正值秋老虎,天气十分炎热,是放不了太久的。
子书谨偏偏要留下一具尸体,本就是不合常理逆天而行。
她想起同子书谨初次相见那两回,她的手指总是冰的让人胆寒,她被冻的瑟缩过几回,还以为子书谨是患上什么病症。
现在总算清楚了,原来她病的是脑子。
谁家好人长年累月的陪着一具尸体啊?
裴宣从善如流的回答:“是,有些怕。”
落在裴宣腰间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她的声音仍带着淡淡的嘲意,不知是在冷嘲谁又格外的温柔:“有哀家在,你怕什么?谁能把你如何?”
怕的就是你啊。
谁能忍受你这样令人窒息的侵占欲望呢?活着的时候不放过,念书、学习、婚姻,从小到大几乎完全的控制住任何时期,是最严厉不过的老师,哪怕死后也不能放过,要忍受尸体的腐烂和遗体的亵渎,让死人也不能有尊严的离开。
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一句,我希不希望这样不体面的保留下我的遗体。
但到了这一步她也不介意随口再说两句讨太后的欢心,她眉眼弯了弯:“臣知道太后待我好。”
子书谨眼中嘲色和温柔交织更深,她都以为子书谨会阴沉的骂她两句,结果子书谨忽然丢掉手里的灯盏吻了上来。
很突然的亲吻,裴宣整个人都僵直了一下,甬道内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包括子书谨这个人。
她的亲吻却是炽热缠绵的,裴宣先是一愣,很快贴了上去,亲密的接受了太后突如其来的热情。
一直到呼吸感到滞涩才停下来,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呼出的气体立刻被另一个人吸入,裴宣觉得这样迟早得窒息而亡。
很惜命的开口企图唤醒子书谨为数不多的良心:“太后,先帝还在这里。”
不想子书谨忽然咬在她下唇,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管那个早死鬼做什么,她难道能爬起来?”
多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啊。
裴宣吃痛骨子里都震了震,要是真这样不在乎又何必强留下她的尸骨?要是真在乎能做得出来在亡妻尸骨前说这话亲小白脸?
甬道内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子书谨猝然放开她,裴宣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广百从通道尽头快步走来,低声道:“太后,一切已准备妥当。”
在她身后还有数位女官,皆低垂眉眼盯着脚下青砖,不该看的一眼也不看。
子书谨一步一步走到那尸体身旁,伸出一只手抚摸先帝冰冷溃败的脸颊。
那真是相当丑陋的一张脸了,哪怕是裴宣本人也很难多看一眼而不产生嫌弃之感。
这样一张脸子书谨却看的目不转睛,灯火辉煌,她的眼中好像亘古亘今只有那一具尸体,在裴宣的目光中她低下头,近乎虔诚的吻了一下尸体的唇。
姿态之温柔,眼神之深情让人禁不住要感叹帝后情深义重,如果不是她刚才亲过小白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