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郑牡丹手里有半块虎符。
要是郑牡丹不反,就凭雍王党这些人,哪怕是子书珏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子书珏最多只能趁无人算计一下裴灵祈,因为论武功她打不过子书谨,玩阴谋诡计她的权利还都是子书谨给的,她翻不了身。
可她想要的是姓裴的杀绝了把裴东珠的后人扶上来,给裴东珠正名,将裴万朝的后人包括子书谨都拉下去。
这太难了。
同样,没有雍王留下的宝库,郑牡丹也绝不可能造反,她对外征战是一把好手,可对内政内斗只能说一窍不通,没有朝廷,她养不起手下的兵。
一人出钱一人出力,这宝库不能郑牡丹开,子书珏怕她一人独大,同样郑牡丹也不放心子书珏开,怕子书珏随时反水,毕竟她是子书谨亲妹妹。
互相依靠再互相提防,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当年雍王殿下的遗物自然是交给殿下最为妥当。”郑牡丹做出个不偏不倚的态度。
子书珏并无什么异议,左右簪子在她手里,她当然不怕,当下爽快的将东西呈交给裴宣。
至此只差裴廖青的那一部分,不过裴廖青跟裴岁夕有血脉亲缘,当然更放心不过。
商量完了一堆有的没的事,裴宣始终只当个安静的听众放空发呆,很快有人来请郑牡丹,子书珏也顺势行礼退下。
裴宣抬眼望去,夕阳已西斜。
越契城是一座边关山城,草木难生多为荒芜贫瘠之地,也就是此刻正值盛夏方才有些葱绿的草木生长。
城主府地势极高,能出此处眺望整座城池,百姓闭门不出,整个街道上都是兵卒来回跑动构筑工事传达将令,烽火将起。
裴宣静静看了会儿回去洗了个澡,夜半时分,突然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她的门,来人轻轻挡住了一片薄薄的月光,轻轻摇动她的手臂。
“小姐、小姐!”灵书压低了声音,小心的盯着门边。
回过头来却发现床榻上长发散乱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没有睡眼惺忪之感,眼中一片清明,一只手枕在脑后,微微侧目看着她。
“做什么?”
灵书心头不知为什么跳的很厉害,她禁不住抓紧了裴宣的手,鼓起勇气道:“小姐,我们跑吧!”
少女的掌心密密匝匝都是濡湿的汗水,眼睛却灿亮的不像话,她心里跳的那样快,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大事的人此刻眼含恳求的,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望着眼前这个人。
裴宣问她:“为什么?”
“因为、因为宗叔说大小姐要起事。”
她原先不大懂起事是什么意思,只是问宗叔那大小姐会不会有危险啊?
老人家拍拍她的脑袋告诉她,自古要封侯拜相成就一番大业的哪个不危险?
这一路上她跟在宗叔身后看见无数人自相残杀,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尸体,密密麻麻堆在路边脚下。
她做了无数个噩梦,梦见小姐也被砍头,头骨碌碌的堆在她裙边。
一城之主在她眼里是很大的官了,可那样的高官也只是被随时杀死,割下头颅悬在城上,血一滴滴的落下来,她跑过城门的时候恰好滴进她脖颈里,她吓的快要尖叫可那么多的守军森然的盯着她,她一动不敢动。
“这里、离边关很近、小姐我们可以出关,去哪里都好——”她语无伦次的急迫的说话都开始结巴,快要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裴宣静静看着她,笑着轻声问了一句:“不想要我光耀门楣了吗?”
灵书是裴南茵捡来的丫鬟,这一辈子都牢记裴南茵的教导,希望自家小姐光宗耀祖出人头地,要让世人都看看谁才是裴家正经最出挑的那一个。
灵书慌忙的哽咽的摇摇头,抹了一下眼睛祈求道:“小姐,你跟我走吧......”
他们不是真的想对你好,他们——
枕着手臂看她的人微微弯了一下眉眼,将手搭上她的手,她说:“好啊。”
第125章 我把她教的很好。
裴宣的手握住她的那一刻,灵书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这确切是真的,裴宣借力起身,握住她的手,直到裴宣带着她潜出城主府的那一刻灵书都没有反应过来,这竟然是真的。
她的心跳的那么快,只有一个冲动而模糊的想法,她甚至没有搞清楚守卫轮换的时间和路线,但小姐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猫着腰在园林当中穿行,她的心就莫名的安定下来。
总觉得似乎什么都不再值得畏惧,她们总能够完好无损的逃出去。
这一路顺利的不可思议,本应严密守卫的后门没有人在,府邸外也的恶犬也奇怪的不曾吭声。
她们一路从后花园顺着仆役进出的后门出去,怕为人发觉不敢进入城池。
好在城主府后就是一片山林,她们没有找到山路于是在山里穿行,一路拨开荆棘和矮树,在月上中天时分爬上山顶。
“小姐!这里有湖!”灵书小小的低呼了一声。
幽蓝的湖面上倒映着一轮皎洁的月亮,深夜的长风拨弄出阵阵涟漪,在这样寂静凄清的长夜,远处是无垠的荒漠,近处是柔情的湖水。
灵书俯身掬起一捧水,沾湿面部,回眸朝裴宣招手:“小姐,快来呀——”
裴宣眼眸不自觉的柔软了一点,她刚欲迈开脚步,却发现裙摆被什么缠住,黑暗中依稀能看见是一丛盛开的野蔷薇。
蔷薇有刺,勾住裙角。
她俯身想要将花枝拨开那一瞬,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剑鸣,裴宣立刻收手侧身回眸看去。
那是一柄秋水长剑,剑身倒映明月凛冽的闪着幽幽寒光,来的刁钻又迅速。
“小姐、小心——”
这样杀气逼人的剑光惊到了灵书,她站起身来,奈何不会武功有心无力,实在来不及阻拦。
裴宣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灵书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几乎以为自家小姐吓傻了必死无疑,然而那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从裴宣身侧错身而过,剑尖一挑一丛蔷薇便被斩的四散零落。
被勾住的衣角轻巧落下。
灵书跑到一半脸上急色未褪反而愣在了那里,来人的剑没有伤及小姐,持剑的人一身玄色束腰的长裙,在月色下猛地收手,剑负于身后。
那是平南王。
裴宣朝灵书挥了挥手,灵书明白了那是叫自己暂且避开的意思。
她有些担心小姐,但还是听话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这片草木丰盈的山坡终于只剩下她们二人。
郑牡丹朝前走了两步,放眼凝望着这片幽深的湖水,与裴宣并肩而立,裴宣微微扬了扬下巴:“你的湖修的挺好嘛。”
越契城靠近边关常年缺水,所以虽是靠近边关的重镇但一直人口凋敝,百姓不愿在此安居,驻守在此的将士生存艰苦。
但官员总是歌功颂德无一人提及此事,能活就行,至于活的好不好么,那又是另一件事。
裴宣在位的第三年郑牡丹跑到边疆,从百户做起建功立业。
她一天只能喝几口浑水,渴的嗓子说不了话,大中午的还要步行十几里去买上毛边纸,用烧完的木炭一笔一划的给裴宣写信。
郑牡丹和裴宣都不是读书的料,但人在寂寞荒芜的时候总是很爱写信,希望千里之外的人能够读懂自己这一刻的思绪。
后来有一天上头的裨将说朝廷派了工部官员过来考察,要是合适要在山上修一座水库囤积雨水,改善民生。
当时驻扎在此的兵卒都参与了这项水利修缮,郑牡丹抗石头上山把肩膀全都磨破了,夜里趴在石头房子外用碳石写信。
她写今天水利使更改了图纸,修了一条上山的小道,也写今天运了多少石头很快就能有个雏形,最后写还剩下几天就可以完工。
最后写,陛下,水库的水一开始是浑浊的,但现在已经很清,山坡上开满了野蔷薇的花,在春天,尤其是夏天,会开的漫山遍野,你应该来看一看。
高居庙堂的帝王一生都没能来看她们修起的这座水库,也没能看见因为这座水库聚集而来的百姓,兴盛起来的城池。
这是她们之间共同的微小秘密,同修而起的城池很快就会在战争的泥潭里化为乌有,那些好不容易在贫瘠的土地上种出的粮食也会被铁蹄踏成一片废墟。
“你还是要走。”郑牡丹的声音平静的早有预料,并不是一句疑问。
裴宣没有回答,只是同她一起眺望着幽深的湖水,几如轻叹:“牡丹,你知道吗?日后青史不会记得你在这里用四个月一砖一石修完了一座水库,只会记得你是乱臣贼子,其罪当诛。”
郑牡丹发出一声轻嗤:“谁在乎?我又不像子书谨一样希望青史传名,流芳百世。”
“是啊,你只是想修一座水库。”没有其他大道理和想法,只是想在这里修一座水库,十七八岁的少女管什么天下大势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