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不,裴岁夕什么时候会的武功?裴岁夕为什么要杀她?
她、她要救小皇帝?她要倒戈向朝廷?嗑为什么?只有杀了小皇帝她才能当皇帝,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不想当皇帝呢?
不,不可能......
他有太多太多疑问和不甘,可是生机已经慢慢断绝,他往后倒去,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裴宣,发出这一生最后一句质问。
“为、为什么......当......”
为什么不想当皇帝?
裴宣捂住裴灵祈的眼睛,小皇帝的睫毛颤的太过厉害一下一下扫在她掌心,她微微启唇对着生命最后一刻的人蠕动嘴唇。
没有声音,裴廖青的眼睛却瞬间睁大了,他死不瞑目的、无法理解的轰然倒了下去。
那双眼仍直直的不甘的望着苍穹,很快就会有蚂蚁爬上他的身体,包括他的眼球。
裴宣静静的看着他的尸体,眸光深邃而平静,吐气低微:“舅舅,安息吧。”
子书谨翻身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就要冲到她们身边,然而不远处的山林当中终于传出一低低的、奚落的嘲讽:“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啊。”
子书谨蓦地回头,一棵百年大树后隐约出现一个身着漆黑的削瘦人影,她的弓搭在手中,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始终耐心的蛰伏在树梢,只等待着这一刻的杀机。
看见那双跟自己一般无二的眼睛,子书珏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微笑,简直像是看见了这个世上最令人快活的事。
她的一只眼已经瞎了,只留下一个黑黝黝的血洞,笑容看起来狰狞又恐怖,然而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笑的这样肆意又张狂。
似乎在跟她的长姐打招呼一般扬了扬长弓。
她的箭尖慢悠悠的在子书谨、裴灵祈和裴宣身上移动,似乎在认真思考要把这珍贵的机会送给谁才好。
真是太难抉择了,仇人,仇人的女儿,她现在的主君,可耻的背叛者,要把这珍贵的机会给予谁呢?
可恨为什么只有一箭的机会?为什么不是弩箭?为什么不能一箭把她们所有人都射死呢?
老天奶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在御林军动手前她选择好了,弓弦拉满发出尖锐的声音,她的力气这样大,恨不能让这弦割断她的手指。
裴宣眼神一凝,伸手把裴灵祈拽到了身后,子书珏的嘴角慢慢勾勒出一个盛大的笑意,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箭陡然偏移了一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这只箭的目标是裴宣!
这支箭在裴宣眼中无限放大,在这一刻没有任何有关于死亡的恐惧,她唯一的想法是死在灵祈面前是不是会吓到她?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啊,她刚刚杀了裴廖青,报应来的这么快,马上就要横死当场,就说做人要多积德少沾血。
但无论是作为裴宣还是作为裴岁夕,她的死都是最好的结束,死在这里是她最好的归宿。
第130章 “随时等着,死在你手里。”
第二只箭直冲裴宣而来,裴宣只是挡在裴灵祈面前,一动未动,也是,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文官躲也没法儿躲,哪里能快过箭矢?
裴宣正在裴廖青尸体前,这一片周围因裴廖青挟持小皇帝斥退众人,一时之间竟无人可以上前护驾。
唯有子书谨。
广百已是个中好手,但她的轻功还是远远赶不上这一箭,她只觉耳边有一阵凛冽的风而过,如同一只蓄力已久的豹子。
为了增加速度她甚至弃弓箭于不用,如果此刻太后抬手反射向长宁侯,长宁侯将必死无疑。
可她放弃了这个机会,迅疾如长剑出鞘只为了挡在这个身份复杂的文官面前。
裴宣本来已准备迎接死亡,这一次总比上一次生不如死的被毒药折磨死的好,窥见子书谨奋不顾身过来的那一刹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御林军来不及扑来救驾一个个迅速攀上树干,企图将子书珏扯将下来擒住,将功折罪。
子书珏露出惊愕而后是兴奋到癫狂的表情,她丝毫没有去管那些即将抓住她脚踝的人,弯弓搭箭,她射出了第三支箭!
咻——
她的目标是子书谨,只有子书谨此刻去救裴灵祈或是裴宣时她身后空门才会大开,她才有这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子书谨面朝裴宣,但以她*的耳力不可能听不见背后如附骨之疽的破空声。
她没有回头,只孤注一掷的朝着裴宣而来。
裴宣在那一瞬间感到心灰意冷的疲倦又感到肾上腺素被飙升的颤栗,她的眼变得极深极沉,犹如一潭永远窥探不见底的深潭,流动着肃杀的冷然。
她找死。
那就应该成全她,让她死在自己面前,了了皇后的心愿,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她都在逼自己杀了她,为什么不?
裴宣在这一刻竟然能缓缓的笑出来,这一年不知从何时起她渐渐褪去了少女的稚弱,变得清丽沉敛,笑起来时也不再有少女的顽劣和心不在焉。
她的笑透着一股子冷意,让人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留在她眼中,带着帝王天然的威仪和冷酷,冰冷的俯视而下。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观万物而不为,似乎此刻任何人死在她面前也换不了她一瞥。
这个世上她从来不缺为她而死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想用生死想打动她无异于火中取栗水中捞月,这样一双眼睛足以让任何人感到绝望。
再是炽热的一颗心也会为之痛苦,子书谨在那转瞬间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但她仍然死死睁开眼,想把这一刻这样冷酷的眼刻在心脏。
下一世她也要找到这样一双眼睛,生生世世——
在那只箭即将没入子书谨脊背那一刻身前的人霍然出手,一把揽住她的腰一个旋身将她拉开,本应射中她后心的箭钉在她肋骨。
第二支箭紧随其后,文弱的文官脚尖踢起裴廖青掉在地上的长刀,单手挥刀以一种近乎强绝的姿态悍然斩断了第二支长箭。
砰地一声断箭落地,长刀也从中间断裂。
追兵已经攀爬至树干抓住子书珏的小腿企图把她扯下去,她眼神直直瞧着这功亏一篑的两箭,半边脸颊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整张脸瞬间扭曲。
但不知想到什么她又忽然笑开,那一笑极为灿烂,她从树上站起身来用手中长弓砸碎攀爬到她脚边树干的手掌,冲着裴宣比出一个口型。
——你会死。
无论你是子书谨的盟友还是她的情人,你藏有武功,她这样唯我独尊的人绝不可能忍受有人欺瞒她,继续留在她身边,她会杀了你。
裴宣一言不发猛地以掌击中刀鞘,属于裴廖青的半截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了出去。
子书珏站在树干上猛地张开双臂朝下直直倒去,像一只坠落的飞鸟,断刀穿过丛丛茂密的山林扎进她的血肉当中,子书珏如此能忍之人也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树下不知从何地冲过来一匹骏马,她落在马上不知死活,没有再去看一眼中箭的长姐任由骏马带着她疾驰而去。
广百拉紧了弓弦对准子书珏的脊背,忽地听见有人冷冷出声:“跟上,留她一命。”
广百下意识放低了弓,不禁皱眉回头。
记忆里那个文弱懒散,看见点什么都吓的战战兢兢的女官此刻揽着太后,神色冷寂,浅青色的裙摆上是大片大片被割断喉管喷溅出来的血污,她却视若无睹。
广百的心狠狠一跳,整个人只觉筋骨都蜷缩着颤抖打了一个寒碜,在这一刻,面前这个拙劣的替身竟然无限接近于五年前那个英年早逝的君王。
——昭帝。
一种强烈无法抑制的直觉扼住了广百的咽喉,使她下意识想要遵从这个命令,那句骇然失声的陛下几乎卡在嗓子里,可是她不敢开口说出来。
她看着那个人慢慢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那个人将太后抱了起来,自始至终只有躲在她身后的小陛下发出一声泣声:“母后——”
——
子书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好像站在悬崖边上,周遭雾蒙蒙一片,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她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出于畏惧她又后退一步。
她在悬崖边犹豫徘徊,她这样果决锐利的人在这一刻也罕见的感到不愿面对。
她不能同裴宣一样软弱,她闭上眼定了定心神一脚踏空,失重感摄住了她的心脏。
她在下坠,身后好像一片永远没有陆地的空,好像就要这样永无止境的坠落下去。
忽地,她落进了一片冰冷的水域当中,那是山涧一汪翠绿幽深的湖泊,她落在湖中心,她的视角却不断的往上飘,一直飘到可以俯视这片湖泊。
幽邃静谧的湖泊好像一双冰冷的眼睛,湖泊旁的树木好像一根根长而密的眼睫,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那只眼睛猝然闭合,夹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