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尤其是今年这位可能的案首,瞧上去比去岁的还要小上好几岁的样子。
  一边在心里头感叹如今小孩的出色,考官一边站在考房外边看范愚答题看了许久。
  而被注视着的范愚,直到作完律赋,开始动笔誊抄到答卷上,都没有注意到正在外边满意地点头的人。
  答完律赋,范愚仰起头舒缓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这才向考房外边看去,打算看看试帖诗的考题是何。
  好在这会儿考官已经迈开步子,挪去了旁的考房外巡视,才没有惊到一直在专心作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范愚。
  答完四书文与律赋,试帖诗已经是整场县试的最后一题。
  运气不错。
  范愚瞧见题目的第一眼,就在心里感叹道。
  这回依然没有碰上他不知晓的题目,五言八韵试帖诗的考题恰好是先生曾为他讲解过的一个典故。
  专心答完两题之后,范愚已经觉得体力有点不支,在最后一关能遇到一道熟悉的考题,让他得以节省下来一些力气。
  思路还是不太顺畅,但总归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
  仔仔细细地誊抄完试帖诗,又回头通读一遍作为检查之后,范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次覆到此为止了。
  他的县试,他的科举第一关,至此终于结束。
  这回范愚的答题速度相比前两场考试慢了不少,走出考房的时候已经不是第一个答完的。
  时间依然还算得上早,下午还有些刺目的阳光照下来,范愚的身体晃了晃,而后抬起手放到额上遮挡。
  龙门前面,已经有不少考生在等着。
  范愚的步子不快,也不算稳。走上前的时候恰好赶上一轮放排。
  因为回回都是提前出来,而族学散学并没有那么早的缘故,县试前两场下来,范愚都没有在场外见到在等自己放排的友人。
  倒是这回,似乎是猜准了范愚会提前交了卷子出来,祝赫竟然正在场外等着。
  刚迈出龙门,范愚一眼就看到了在等候自己的少年。
  身上不算爽利,明明在被温暖的阳光照着,范愚还是打了个寒噤。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脑袋还一直在犯着晕。
  范愚左右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头,紧接着就觉得眼前一黑,站都不是很站得稳。
  生着病,再顶着压力,全程紧绷着精神撑完整场考试还是太勉强了一些。范愚开始怀疑,自己怕是没有力气走回族学去休息了。
  还没走到祝赫身边,站得有些远的少年已经看出来了范愚的不对劲,迈开步子迎了上来。
  “阿愚,身子不舒服么?”
  没等祝赫走到他跟前,范愚已经阖上眼睛,要往地上栽下去。
  倒是没有直接摔在地上,反而被个身上带着点清苦药香的人伸手拽住,强行稳住身体,然后靠到了他的胸口。
  不过范愚已经没什么意识,昏过去前最后一个想法,便是这个好闻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额头探上来的手凉凉的,很是舒服。
  正是途径县署的叶质安,伸手把范愚揽到了自己怀里,以免这位见过的小郎君把自己摔到地面的青石板上,摔出个头破血流,到头来还要自家医馆救治。
  不过如今这样,依然是要把人带回去悬济堂。
  第21章
  祝赫已经加快了步子跑上来,但还是没赶上,好在有叶质安及时伸手,才没让范愚直接栽到地上。
  “多谢郎君。”祝赫见状连忙道谢,而后才看清,扶住范愚的正是先前在悬济堂里头见过的那位小郎君。
  叶质安点了点头,一手扶着范愚,另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他的额头。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异常热度后,模样清俊的少年皱起了眉。
  他没错过范愚从龙门走出来的场景,瞧这模样,多半便是着了凉还去科考,耗费太多心力之后便直接昏了过去。
  “若我没有记错,这位小郎君曾到我悬济堂看诊,郎君不妨搭把手,先扶他回医馆。”
  没有意识的人总是很沉。
  范愚看起来瘦瘦小小,个头也才勉强到叶质安胸口,这会儿扶起来可一点都不轻松。
  县署离医馆并不算近,叶质安与祝赫合力把昏过去了的范愚弄到了悬济堂,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到床榻上,两人额头都已经冒出来汗。
  进门的时候,宋临正一如上回祝赫所见,手里边握着书,仰躺在树荫底下的躺椅上,看上去颇为惬意。
  这份悠闲被推门而入的三人打破。
  合力把范愚挪上榻时,宋临已经起身跟到了屋里,只等着两人退开便上前替范愚诊治。
  将握着的医书递给叶质安,宋临抬手搭到了范愚腕间。
  片刻过后,还没说诊脉的结果,他就先皱起来眉头;“这位小郎君可是曾经我诊治?”
  这是又靠把脉认出来了曾经的病人。
  “当初开了方子回去调理身体,如今看来,这位小郎君可并未听医嘱去好生休息。长期劳累加上本就身体不好,药喝了也是白喝罢了。再一受风,自然轻易便着凉。”
  话是这么说,宋临还是又提笔开了方子,让在一边候着的叶质安去抓药来熬。
  祝赫听着不免觉得疑惑,毕竟先前被他盯着,范愚确实减少了念书的时间,可如今昏了过去也是事实。
  带着疑问,祝赫先付了诊金,而后开口问道:“不知可否让阿愚在这儿过上一夜?”
  宋临自然点头答应,再怎么不满意床榻上的人不遵医嘱,他总不好让眼前的少年独自把还昏着的小孩给弄走。
  等人醒了也该入夜了,索性在医馆住上一晚,也不算什么大事。
  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宋临打算出门回院子里头躺着,没成想去路又被祝赫给拦住了。
  “郎君还有何事?”
  祝赫不大好意思,声音因此放轻不少:“还需麻烦您照料一下阿愚,我得回去族学告知一下阿愚昏过去之事……”
  好在医者常是嘴硬心软,宋临还是答应下来,就是神色间不满之情更重了一些。
  把人留在悬济堂的祝赫并没有想到,范愚醒来会面对些什么。
  过了很久,屋外都已经霞光满天,范愚才缓缓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依然陷在好闻的药香之中。
  不同的是,阖眼时是被叶质安及时揽到怀里,这会儿醒来则是正被叶质安扶了起来,让人靠在自己身上好给他喂粥。
  发现自己的状态之后,范愚的身子都僵硬了片刻,正好教动作不算熟练的叶质安察觉到。
  “小郎君既然醒了,不妨自己先把粥喝了。”
  叶质安一向来不是很喜欢触碰旁人,被师傅强行布置了任务照顾小孩之后动作都是僵硬的,这会儿发现不必自己给范愚喂晚餐,不由地松了口气,把碗塞进了还有些呆滞的范愚手里。
  接过碗后,范愚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开口道:“多谢郎君。”
  他是因为着凉才昏过去的,这会儿额间的温度都还未退下去,口中寡淡无味,再美味的食物此刻尝起来也淡如水,喝粥的动作就显得机械起来。
  范愚其实还并不太清醒,动作也算迟缓。
  可等他极慢地喝完粥,早该离开的叶质安依然还站在屋里头。
  看出来了范愚脸上的疑惑,叶质安转身出去,再进来时手上端了碗黑漆漆的药:“用完粥,小郎君还得把药喝了。”
  范愚回忆起来了调理身子的药有多苦,还显得苍白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他不想喝药,可是身旁的人又在盯着。
  一时间,范愚看着药碗的表情变得苦大仇深起来,努力做好心理准备之后,终于咬了咬牙,把药往自己口中灌下去。
  也因为看药看得太专注,范愚错过了叶质安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
  宋临开方子时他正在身旁,自然听见了范愚不遵医嘱之事,后来又被要求照看这人,怀揣着几丝不满,叶质安趁着熬药的时候偷摸加了几样“调味佐料”。
  他的医术早就学得不错,对于着凉会开什么药方一清二楚,多丢进去的药材自然不会影响最终的药效,只是会让熬出来的药更加难以下咽而已。
  上回叶质安是看在范愚模样不错的份上才没作弄他,如今得知这人对身体乱来,自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至于宋临,他对于叶质安无伤大雅的小癖好向来心知肚明。
  这回既然开口让他熬药,便是存了和徒弟一样的心思,觉着哪怕还是个小孩也应该受到一点惩罚才是,味道诡异的药就不错。
  范愚对这一切全不知情。
  于是药才刚入口,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起来。
  就不说照着计划一口气将碗中的药全都灌下去了,范愚发现自己连第一口都咽不下去。
  调理身体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悬济堂的药格外难喝,可那会儿只是苦,这回倒好,竟然是酸与苦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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