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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楚容听的很认真,鸦黑的长睫微微覆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叫他们别演了。”谢玄强忍怒气,低声吩咐道。
  楚容注视着楼下的花旦,忽而出声道:“你不看完吗?”
  谢玄脸色骤变,这句话像导火索一般点燃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也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缘何愤怒,只觉得台下那婉转勾人的曲调此刻刺耳至极。
  他猛地站起身,企图挡住楚容的视线,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听不到似的,接着抓住茶壶狠狠朝楼下掷去。
  那壶四分五裂,发出砰一声巨响,惊得楚逍猛然睁眼!
  戏声戛然而止。
  第49章
  一楼的客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纷纷朝二楼骂道:“谁啊?谁投的?哪来的神经病。”
  “就是,还让不让人看戏了!”
  没多久, 那些声音也渐渐如火苗般熄了下去,只因二楼站立的黑衣男子脸色实在太过吓人, 他周身缠绕的戾气和强大冰冷的气场, 如同一只索命的恶鬼,让人不由得害怕。
  谢临低声说了什么, 没多久就有两个男人下来,将唱戏的女子扯了下去。
  还不等看客不满,又下来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 一脚踹翻了前面富豪的桌子,众人一看这架势,顿作鸟兽状, 一哄而散。
  “把戏馆的老板叫过来。”谢玄沉着脸道。
  楚容目睹着这一切,眉心微凝:“你要做什么?”
  谢玄寒声说:“我要问他究竟有几条命, 胆敢编排这样的曲目哗众取宠。”
  他声音狠厉, 却不敢去看楚容的眼睛,彷佛那是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
  “你...先回去吧。”谢玄声音不自觉放低了很多,“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李福泉,送他们回去。”
  楚容根本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心情, 临走前, 他对谢玄道: “你一人,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何必白费力气。”
  谢玄心一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戏院的班主听说有人来砸场子,带着几个大汉就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结果被三下五除二按在地上。
  班主吓得连连求饶:“各位大人,小人不过开个戏院唱个小曲,怎么得罪各位大人了?若有得罪之处,小的在这给你们赔礼道歉行不行啊?”
  谢玄阴冷道:“我问你,今日这场戏是谁排的?把那人叫过来。”
  班主:“什么戏?”
  旁边的小厮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班主面色一变,哭诉道:“大人说的可是芙蓉泣露?大人可真是误会小的了,这戏根本不是我们写的,也不知从哪传过来的?满城的戏班子没有一个不会唱的。”
  谢玄额角青筋暴起:“满城的戏班子都会唱?”
  “是是是.....”班主道,“因为大家伙都爱听,所以都会唱。不止咱们秦淮城,就连苏杭,扬州,这戏在整个江南一带都非常受欢迎......”
  谢玄厉声打断:“从今日起,谁敢再唱一个字,我就砸了他们的戏班子!”
  班主打了个寒颤,心道,这人好大的口气,连别人唱戏也管,未免也太霸道了。
  “你可知这芙蓉泣露讲的是什么?”
  班主自然知道,这戏讲的是一个名叫芙蓉的公主,亡国后委身敌国皇帝的故事。皇帝垂涎公主美貌,将她锁在香闺中,日夜欢好。公主时常郁闷哭泣,昔日疼爱自己的父皇母后皆已远去,唯独留下自己被困在这深宫中,日复一日的消磨老去。
  皇帝宠爱公主,将天下珍宝尽数捧到她面前,只为博美人一笑,甚至为她筑了一座高楼,名为芙蓉楼。
  最后公主郁郁而终,香消玉损。皇帝站在高楼下触景生情,痛哭一场,此后再也没去过芙蓉楼。一年后皇帝又有了新宠,渐渐将公主遗忘,唯有那座曾经的高楼还耸立原地,无声诉说着芙蓉公主凄惨的命运。
  这曲子哀婉凄凉,缱绻悲伤,既唱出了公主的郁闷感伤,又唱出了帝王薄情的讽刺,深受百姓喜爱。
  见班主点头,谢玄冷笑一声:“既知道,那你告诉我,芙蓉所指何人?
  班主不说话了,他多少知道一些,皇上和亡国太子楚容的风流事传遍大江南北,被编成的戏曲数不胜数。可这戏又不是他写的,自己不过是混口饭吃.....
  正想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一个穿着官服的胖子小跑进来,看见椅子上坐着的男人,神情惶恐。他二话不说,直接跪下:“卑职蒋明,参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班主闻言浑身一震:“皇皇皇....皇上?”
  他抬起头愕然的瞟了眼那俊美无匹,气场强大的男人,两腿一蹬,竟是吓的直接晕了过去。
  谢玄这次真动了怒火,不惜暴漏身份,勒令太守蒋明在全城严查,凡是唱芙蓉泣露的戏院,一屡贴封条,关大牢。
  这一查他才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的多,茶馆说书的,书坊卖话本的,秦楼楚馆唱艳曲的,字里行间,低吟弹唱的无不是楚容,或讥讽他贪生怕死,苟活于世;或感慨他命运多舛,天骄陨落;或惊艳他皎皎如月,色若春花;或羞辱他以色侍君,如同娈宠;或可怜他身困囚笼,命不由己。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谢玄心沉下去半截,这还只是在秦淮城里,天下之大,又岂在秦淮?
  楚容或许说的对,这么做可能只是白费力气,但他还是派蒋明去彻查此事,凡是和楚容有关的话本戏曲,歌谣淫词,一屡禁止,违者严惩。
  谢玄咬了咬牙,即便堵不住悠悠众口,他也要先把这秦淮城里的嘴堵上了!
  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
  李福泉说楚容回来后就一直在房中看书,并无异样。饶是如此,谢玄仍旧惴惴不安,他来到楚容门前,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楚容正坐在桌边看书,见谢玄进来,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谢玄小心翼翼走到他身旁:“吃饭了吗?”
  “嗯。”
  他坐在楚容身侧,呼出一口气:“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他们绝对不敢再唱了。”
  “是吗?”楚容沉默片刻,道,“他们唱的倒也没错。”
  谢玄闻言一愣:“你是在怪我吗?”
  楚容没吭声,书页翻动的声音此刻尤为突兀响亮。
  “楚容,你有什么怨气怒气,大可向我发出来。”谢玄不安的看着他,艰涩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事到如今,发脾气又有什么用?”楚容垂眸道。
  谢玄听着他冷淡的语气,心脏彷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嵌住。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楚容留在身边,如今民间传起两人,都说一个妲己,一个暴君,咒他势必如商纣王那般自掘坟墓,江山尽毁。
  想也知道,待百年后,这段“风流情事”会载入史书,后世唾骂。
  他从不在乎这些,可想到楚容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指着脊梁骨痛骂,谢玄便感到一阵窒息。
  可惜他已经没办法放手了。
  亏欠楚容的,他会尽力去偿还,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楚容离开自己。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唯有跃动的烛火在灯台上默默烧着。
  楚容看似在读书,实则心中也乱成一片。
  今日在戏馆听那场芙蓉泣露,他不可能不觉得愤怒,屈辱。如若谢玄什么都不做,或者像往常那样蛮不讲理,面目可憎,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怨他,怪他。可偏偏谢玄一副无措慌张,愧疚害怕的模样,忙前忙后的唯恐自己生气,他心绪复杂,竟说不出一句责备的重话。
  谢玄看着楚容垂下的纤长黑睫,忍住想抱住他的冲动:“你有什么气都冲我来吧,要打要骂都听你的,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憋在心里......”
  楚容看了看他,又垂下眼去。
  谢玄心中难受,他知道楚容心里怪自己。他站起身,很识相的说道:“你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说完主动离开了房间。
  直至听到吱呀一声,楚容才抬起头,摇曳的火光照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叫人瞧不出心绪。
  第二日,谢玄很早就起来,洗漱完就去敲了楚容的房门。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楚容和那传的天下尽知的戏曲歌谣。
  谢玄敲了好几下,楚容都没应。
  难道是还没醒?
  他本想过会再来,可实在忍不住,直接推了下门,没想到门竟然开了。
  谢玄走进去,并未看见楚容的身影。屋内空无一人,连床铺都整整齐齐的。
  他面色一变,走上前摸了摸被褥,冰凉至极,连一丝余温都没有。
  谢玄转身出了房门,迎面撞见李福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楚容呢?”
  李福泉看着他焦急的神色,也吓了一跳:“奴...奴才也不知道。”
  “你去看看楚逍在不在?”
  李福泉不敢耽误,没一会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主子,二公子也不在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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