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是下午茶时间,文侪实在是乏得不行了,化成摊水似的趴在桌上休息,可同事们的闲言碎语却是不讲道理地往他耳朵里钻。更要命的是小玲又尖又大的嗓门,旁人每说一句,小玲便要唱戏似的喊一嗓子:
  “哎呦!莫要再说这事了,自个吓自个做什么?咱们也没做亏心事呀!”
  不知怎地,文侪脑子里浆糊似的,却又给灌进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这记忆指的是——昨儿有个病人跳楼死了的事情。因此现在听到他们讨论,也并不怎么讶异。
  裴宁叹一口气,说:“咱们院里的病人们情绪多数起伏较大,生死就是一念之差。外科内科,伤患病情真严重起来,人没救回来也没办法,只能说他们尽力了。我们精神科也是一样,我们把那些与社会格格不入的病患留到今天,也只能说是尽力了。万不能轻易说他们的死是因为咱们做了亏心事,咱们同他们本就无冤无仇,鬼自然不能来敲咱们的门。”
  小武并不理会裴宁那些大道理,只歪了歪嘴。他一这么做,那张本来就薄的嘴唇便瘪下去,显露出鄙夷的神色,他接着小玲适才的抱怨说道:
  “死人了还不让说,这月都第几个啦?顶楼那门我每晚可都好好检查过的,昨夜我睡前还仔细瞧过,一如如常,锁得严实。除了院长,谁有钥匙?可不就是闹鬼了嘛!”
  小玲显然有些怕了,她搓了搓自个工服的一角,分明合紧了窗子却仍旧觉得外头凉风挟带着雨丝扑进屋来。偏这时,那小武一边喊着热,一边把那吱呀呀响的电风搧开了。
  小玲骂了他一句,却没叫那还在洋洋自得的男护士明白,反倒是裴宁默默将风扇给关了,说:“阿侪身上还有伤,受不得这般冷风吹的。”
  耳边声音嘈杂,文侪迷迷糊糊将眼皮掀开条缝,小武恰骂了一句:“妈的!咱这病院精神科整得像个死刑场似的,成日闹鬼!”
  “要不你去镇上医院妇产科待一阵子?”不紧不慢啜了口热茶的陆琴给了他一个建议。
  文侪懒洋洋地枕着自个的手臂睁眼,这才发现自己用红笔在纸上写了好些“死”字,密密麻麻的,叫人看过去头晕眼花。
  啧,乖祖宗,您这是又想杀谁了?
  文侪叹一口气,一旁摆着的茶上热气全被他给吹走了。
  ***
  恰是夜里十一点,戚檐在他那本红皮册上端端正正写下——
  【第四夜,11:00同文侪探寻进入院长办公室的方法。】
  自他二人到病院以来,院长办公室从未开过门,也无人见过院长。文侪藉着值班的机会,仔细翻了抽屉,找出来一大串钥匙,只是哪扇门的钥匙都有,唯独不见院长办公室的。
  这事不新鲜,哪位上司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由手底下的一群小卒来看管?
  兴许是看过那张稍显诡异的合照的缘故,戚檐总对这病院行踪神秘的院长抱有莫名的敌意与猜疑——他当真往医院内藏了个杀人犯么?这真的是一家正常的精神病院么?如若正常,那赵衡一个好好的主治医师怎会突然跳楼自杀?
  院长办公室位于员工办公室之内,只不过单独划出一块局域,相当于内屋。那扇把二者隔开的门上常年挂着两道锁,大概是因为院长久未来此的缘故,锁头上已落满了灰尘。
  戚檐其实很是在意那杀人犯的存在,现下已至第四日的深夜,不到一个小时后便是第五日了。而他们的生命,更确切而言是寄生于死者躯身的文侪的生命会终止于第七日,死因不明,而那身份不明的杀人犯将成为搅局的关键。
  戚檐希望能尽快将他找出来,有多远躲多远。
  只不过,后来他再想起这念头,险些捧腹大笑。
  ***
  这精神病院里缺人手,规矩全往简单明了处走。每夜通常是一名医生领着一名护士共同守夜,今儿恰好轮到文侪和小玲。小玲是个忠于职守的,也不常窝在办公室里偷懒,便给了文侪做窝里贼的天赐良机。
  文侪将办公室的门一锁,再不搭理窗户上飘过去的绰绰黑影是人是鬼,是医生还是病患,只埋头翻起自个那群好同事的抽屉。
  戚檐扫了一眼办公桌,却没在那处停留,反而径直走向了院长办公室,手中握住那两道古怪的锁头便思量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圆锁头生得奇怪,手摸上去黏糊糊的,像是沾满了粘液,那玩意的触感也尤其怪,似软似硬,总之他不敢揉捏,怕捏了像肥虫似的要爆浆。
  简单来说,那俩玩意像人的一对眼珠子,只不过大小不一。两个锁上都不带孔,显而易见的,这玩意根本没有钥匙一说,恐怕只能待院长自个开锁。
  文侪在裴宁办公桌处流连,戚檐慢悠悠冲他吹了个慵懒的口哨,说:“别忙活了,这玩意不带孔的。”
  “我知道。”文侪没抬头,“我没在找钥匙,我想确认一件事。”
  正说着,他已将裴宁抽屉里厚厚一大沓东西给翻出来了,正如整理卷子那般上下颠了颠,忽而从中掉出了一张彩色相片。
  那相片恰同当初戚檐从地下储物室里翻出的照片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张相片上裴宁的面容尤其清晰,更为清晰的是,那照片中的确是两个男人。
  只是身旁那人的脸被糊上了,根本辨认不出模样。
  如若裴宁真是同他二人其中一个纠缠不清,他倒更愿意相信是戚檐。
  可文侪纠结几秒,为了省时还是爽快说了:“我不是有爱人的么……你说说,真不会是裴宁吧?”
  戚檐倒是气定神闲,只说:“我先前不是说了的嘛,你偏要说你怕他。”
  他说着绕过办公桌在铁柜前停下,做起贼来毫不心虚,那儿正放着今年的治疗安排。他一页页翻去,皆是不认识的名字,最新的那一页是新来的主治医生陆琴写的,只不过那显然是个未完成的草稿,虽说标明了具体疗程,却没标明患者。
  而在治疗的主要治疗手段那一栏,赫然写着——“电击疗法+外物刺激疗法”。
  不知怎么,戚檐莫名觉得那一行字叫他寒毛直竖,好似再一次见着了他家台风天快要被掀开的铁皮顶。
  “砰——!!!”
  “啊我靠……”文侪被门外传来的重响吓得蹲了一蹲。
  外头又传来第二日晚他二人被关在储物室时听着的诡异声音:“噫噫噫,钥、钥匙漏了一把。”
  “什么?没漏啊……”文侪低声咕哝。
  文侪将声音压的很低,本就是做贼,没必要自个儿坐实罪名,索性闷声不言,照旧翻动门侧的箱子。
  半晌,那门被人踹了一下,登时从下头窄小的门缝里窜进来个银闪闪的钥匙。
  白底红边的贴纸上有圆珠笔留下的三个大字——“藏尸间”。
  第14章
  文侪和戚檐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笑了。
  ——存盘点来了。
  那念头是突然产生的,就好若“噌”地一跃而起的火苗,眨眼间就把还有些恍惚的俩人送到了地下室去。
  路是装疯卖傻的戚檐开的,他在走廊上无声地飞奔,箭似的窜入地下室去。那人是怕被值夜班的小玲逮到,好在一路上没碰着什么活物,跟在后头替他望风的文侪这才快了步子。
  哪知刚要进楼梯口,转角处忽然冒出个人来。脚底下步子跨得又大又急的文侪没刹住车,径直撞在一人胸膛上。
  那人腰间不知别了什么东西,这么一撞,叫文侪感觉自个儿肚里的肠子都差些漏了出来,疼得他倒抽了几口凉气。
  他仰头瞧了眼来人,干巴巴笑上两声,说:“这儿光线太差,我刚也没太仔细看路……裴大夫,对不住哈!”
  也不知是不是那沉沉夜色叫人迷糊,文侪总觉得裴宁面上神情有说不出的怪,反正不似从前那般温润。他稍稍扶住文侪的肩头,似是有意将二人隔开了好些距离,语气里也有些叫人玩味的疏离与冷淡:“文大夫,您可要当心点儿。”
  文大夫,不是甜得发腻的“阿侪”。
  文侪愣了愣,把头挠了,边绕过他边说:“我今儿有点急事,这就走了,您也快些上楼休息吧!”
  背对着他的裴宁没离开,只冷漠道:“戚檐不见了。”
  文侪驻步,回过头直直撞上那人盛满恨意的瞳子,他听见裴宁质问一声:“和你有关没有?!”
  凉风习习,适才雨后的湿气与泥土的气息皆被卷了进来。文侪淡定地走去合拢走廊上的窗子,说:“我陪他玩游戏,他当鬼,这会儿还在地下室数数呢!我这当人的,这就去把他那鬼逮回来!”
  裴宁紧皱眉宇,只还瞧了文侪一眼便上楼去了。
  文侪呼出一口气。
  ——妈的,就这见鬼了的态度,他还能是我恋人不成?!
  文侪在走廊上跑动起来,心脏咚咚直跳。
  适才他不当心撞了裴宁,恰瞧见了那人被风掀动的白大褂里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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